竟是公然索贿。
姝菡在外面就已有打算,只把手伸向腰间,两个宫人见状相视一笑,心想这丫头还算上道儿。
只见姝菡从荷包里摸出指甲盖大的碎银子,双手捧着轻轻放在置衣的案头,柔声低诉:“两位姑姑的美意,雅珠明白,也铭感五内。只是我从呼兰府来的急,家中也未及准备。这些许银钱虽说寒简,总是我一点心意,也绝不敢说托您二位照顾,只当是晚辈孝敬二位的茶水。至于食、宿、饮、用,两位姑姑也不必为难,只按规矩办了,雅珠绝无异议。”
“这?”两个宫女对视了一眼,有些发懵:若说是个不知事的,还知道奉上孝敬;若说她懂事吧,这点“茶水钱”还真就只够喝个茶水。
那姓齐的宫女还欲再说几句,她的同伴直接发话:“既是这样,我们也不难为你。这是两套衣服和柜子钥匙,你住出了门向左最末一间屋,饭堂在第六间,午时放饭,莫要去迟了。”
“如此,多谢两位姑姑了。”说着接过衣物退了出去。
等姝菡出了房门,那年轻宫女不解地问:“老姐姐,您之前不是说,五品以下的,非五两银子不给南屋吗,怎地为她破了例?”
“你可曾留意她母系何人?”
“还能是谁?一个六品的包衣武将还能娶个公主不成?”
“莫要妄言!那是早些年重华殿的宫女。”
“那又怎样?”
“你难道忘了,殿选那日,贤妃和淑妃两位娘娘可是独独挑了一位旧宫人之女问话的,看来历正是此人,万许她以后在两位主子娘娘身边当差,到时总会念我们一句好的。”
“那万一两位娘娘只是一时兴起,到了日后挑人的时候早就把她置之脑后,我们不是白白浪费了五两银子的好处?”
姓兆佳的恨铁不成钢:“你还差这几两银子?要是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别说银子,就是性命都不知道怎么没的。”
“还是姐姐你看的长远。”
003
姝菡这厢出了门,按着指引向左行去。
按她所想,屋子是南是北都不打紧,不要因此引来注目才好。
也正是有这层顾忌,她才决定拒绝两位宫人的“好心照顾”,但考虑到日后免不了要麻烦她们,又不能开罪,所以折中略表心意,留个香火请。
等走到最末一间,姝菡推门进了屋,看着屋子的朝向和摆设,又回头看看对面的北向矮厦。
她觉得,对于这些宫人的心机,她还是想简单了。
这处屋子朝南,同样烧了地龙,一进门就觉得暖意融融的。
墙也新粉过不久,临窗的通铺上摆着八只枕头,地上除了桌椅,还摆着柜子,虽是清漆的,但屋子里没有什么异味,显见是打理过的。
姝菡原想,没有拿够好处给那两个宫人,肯定要住去“下房”,看过房间,显然是她想岔了。
于她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此“优待”,只能说明当日初选被两位宫妃问话之事,余波仍在。
如她所想,她这边一进门,马上就收到数道打量的视线。
姝菡很有自知,只作无觉。
她向床铺看了一眼,排除已经放了东西占位的五个铺位,只剩靠西山的三个位置。
是了,纵使地龙再暖,也不会燃到天明,而这一间把西山,定然湿冷。
姝菡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把包袱放在了最西边挨着墙的那一处。
屋子里其余的人又都默契收回视线,各自整理的整理、换衣的换衣。
姝菡默默在心里叹气: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矮檐】
001
初来乍到彼此还陌生,屋子里的几人都默默整理物什,并没有和其他人攀交的意思。
姝菡也不是多事之人,只拿着钥匙按着牌号去开门边的柜子,又把随身之物悉数放进去:不过两套换洗衣物、一个尺余的红木匣子、一个半旧的杭绸荷包并一件鹿皮斗篷。
就在此时,又有人打外头推门进了屋,手里还拎着个缎面包袱,等看清了屋子里状况,就直奔着姝菡过来。
“雅珠姐姐!”
姝菡刚把换下来的旧衣叠好,起初没反应过来在喊她,等抬眼一看,竟然是汀兰。
纵使姝菡一开始对她带着三分戒备,此刻能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也倍感亲切。
“汀兰妹妹也被分来这一间吗,真是太巧了。”
汀兰看了看屋子里另外两个人,凑近了在姝菡耳边小声嘀咕,“才不是凑巧,我是特意求了两位姑姑把我分来和你住的,也好有个照应。姐姐不要怪我自作主张啊。”
姝菡赶忙笑着回她:“高兴还来不及,正愁没人同我作伴,你就来了。”
这边两个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屋子里有人却坐不住了。
其中一个瘦削少女款款行来,她打了个千儿带着笑意招呼:“两位姐姐好,我叫郭尔佳·玉琉,家里是镶黄旗的。方才听见你们说到要到院子里汲水,可否带上我?”
姝菡赶忙拉着汀兰站起来回礼。
汀兰看了看比自己还高出一截儿的玉琉,抬头道:我叫浑达奇·汀兰,今年13了,这位姐姐是海佳·雅珠,今年16,我们都是正白旗的。”
玉琉展颜一笑,“那方才那句姐姐真的叫着了,我今年12,以后还要两位姐姐多照应。”
姝菡虽怕麻烦,但抬手不打笑脸人,只有回应:“同在一室就是缘分,互相照应是应当的。听说初入宫禁教习的这段时间规矩甚严,我们往后互相督促、帮衬总是少不了的。”
两个少女听完也连连点头:“雅珠姐姐说的是,那往后无论饮、食、坐、卧,我们都在一处吧。”
姝菡心下愕然:怎地无端就拣了两个拖油瓶妹妹?
002
还未到午时,离放饭还早。
姝菡一边等汀兰换衣,一边和玉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
这期间,屋子里另一个落单的少女也拿着铜盆出了屋,走的时候甚至并没有做声,只锁好了柜子随手把钥匙挂在腰间。
姝菡暼见她腰牌上写着额哲·唐音。暗忖这姓氏仿佛在哪里听过?
一晃神,汀兰已经拉住她的袖口:“雅珠姐姐,我换好了,我们也去取水吧。”
姝菡应了声好,把思绪暂且放下。
因之前得了交待,秀女受训期间房门不许落锁,所以她们出去时只虚掩了门。
井台在院子西北边,此刻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三人规矩跟在排尾。
忽然“砰”的一声响。
循声望去,北边把山的那一间屋子大门被由里向外猛地推开,因力道过大撞到门后的木桶才发出声响。
门槛里面,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和屋子里其余的人嚷嚷:“你们若是认怂不敢说,我便自己去找她们理论。凭什么把我们分来这北边把山又临着旱厕的下人房?我就不信,皇城里就没有个说理的地方。”
说着,便头也不回,直奔东南角第一间,两个管事姑姑所在的屋子。
姝菡眉头一皱,这少女在初选那日和自己同旗。
身边的汀兰显然也注意到动静,只对着姝菡央告:“雅珠姐姐,那是我们同旗的秀女,她阿玛还是我阿玛的同僚,我想去看一看。”
姝菡本不欲凑这个热闹,奈何汀兰一脸担忧,只好和她跟了过去。
那生事的少女此刻已经扬手推门进了屋,竟全然不顾门外还排着几十个人。
“我来是要问问两位姑姑,这房间是怎么个分法?我阿玛是有品有阶的吏部笔帖式,怎地就轮到我住那临着旱厕的北向矮房?”
大庭广众之下,门也没关,声音由屋子里清晰透出来,言语激烈铿锵,似掷地有声。
姝菡心知不好,这少女也太冲动了些,怕是不好收场。
再看门口,果然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屋子里的两位管事姑姑听到诘问也不慌,反倒气定神闲:“哦?你觉得这房间分得不公允?那你倒是说说看,应当分你去哪间?”
“南向有九间朝阳的屋子,按着每间住上八人,也可以容得下七十余数,而秀女中官家出身的不过四五十人,怎地也轮不到我住北边。”
少女侃侃而谈,觉得自己说得在情在理。
那年长的姑姑未语先笑,似乎看笑话一般,只慢条斯理陈说:“看来你是个会算计的,那我们不妨来掰扯清楚,也好让你明白明白。这向阳屋子确有九间不错,不过这头一间,是我们二人夜里的下塌处,因摆着备品杂物,也再住不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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