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简直不敢置信。
巨石跟前,赫然有一个人影,此刻正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根据身上的铠甲,很好辨认。
白景瑞竟然可以在巨石迅速陨落的瞬间逃生?那方才的惨叫声是怎么一回事?
他此刻是死了?晕倒了?还是故意倒地不起,引她出来?
姝菡赶忙熄灭了火,重新按动外墙的机关闪身躲入方才藏身的密室内,贴近墙壁,外头仍是一片死寂。
姝菡怕空气稀薄,也不点火把,尽量平复心绪。
这间密室,其实才是留给皇帝避祸的真正空间,因事关重大,平日都会交给皇帝的贴身太监打理,每隔五日,就会更换此地食物水源和寝具。
若是被人围困,在这里生存个把月是不成问题的。
为了防火,此地没有木质的器皿,连盛放水源和食物的都是精钢石打造的。
姝菡感到口干舌燥,却没有动石桌上的石壶。
皇帝离京,此间的物品应该很久没有更换,姝菡是以并不敢用,只坐在石床的软垫上,一边听着外面动静,一边想接下来的打算。
巨石下落之后,想从青龙石那条原路是再出不去的。
努力回想之下,姝菡想起,这密室应是还有另一个出口,就在离藏宝的腹地一墙之隔,那里也是一个暗室,某处空墙后直通向太医局的某一个空置仓房。
不过思索再三,姝菡仍是决定暂时不要离开。
至少,等援军来了,再出去不迟。
当下的大事,是外头倒地不起的白景瑞该怎么处理?或者还是先确定他的死活再说。
姝菡复又起身,透过空隙向外头张望。
久在暗处,双眼也逐渐适应了这样的光线,不远处,白景瑞仍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趴伏在石砖地面。
趟了这么久,应该是死了或是受了伤昏过去吧?
如果只是昏过去了,那更要抓紧机会,把他制服。
姝菡鼓起勇气,将头上的金钗取下,握在手里,再一次出了暗门。
所幸,这么大的动静下,那人依旧没动。
姝菡缓缓走了过去,在距离他两步的地方停下,举起钗子,下了狠心对准他的后心往下刺下。
突然,那人似有所觉一般,伸手一把抓住姝菡的脚踝。
姝菡大惊之下,金钗瞬间掉落在地上。
白景瑞却更加大力地抓着她,试图将她拉近。
姝菡情急之下,将火折子再次点燃,直接触上他的手背,终于迫使他暂时放开。
得以脱身后,姝菡迅速退回,却并没有急着躲进密室。
因为在方才火光亮起的一瞬,她总算看清白景瑞的惨状。
他的半截小腿,如今还在落地的巨石下压着,看着那一团血肉模糊,应是彻底粉碎了,却被压着不得移身。
难怪他在那一动不动,估计膝盖以下的部位全都废了。
但他能一声不吭隐忍这半天,□□都不曾有,这个人,该是何等狡诈凶残,连对自己都如此狠厉。
被姝菡发现了伪装,白景瑞也不再继续装死,将口中半口血水吐向一旁,睚眦欲裂咒骂。
“你个贱人,竟然敢算计我,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姝菡知道,他此刻不过是强弩之末,而且残腿被巨石困住动弹不得,索性也不继续躲藏。
她再次燃起了火折子,点燃了石壁上的一处火把,拿近些,在他眼前晃动,却不再近他的身。
“你再敢多骂我一句,我就用钗子戳瞎你一双眼,你骂我两句,我便刺穿你一双耳,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白景瑞有些不敢置信这话是从一个孱弱的宫妃口中说出。
这个海佳氏,历来是个绵软可欺的,且听闻也向来与世无争。他方才之所以敢随她同行来取玉玺,多半也是信了线人的密报,当她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角色。
如今看来,是被鹰啄了眼。
“你个……”随着姝菡火把贴近,眼看要烧着了他的虬髯,他硬生生把咒骂的恶言咽下去。
“我既落入你手中,也没什么好说。不如这样,我们来做一笔买卖。”
姝菡忍着想要杀之而后快的冲动,看他似个跳梁小丑般在那里自说自话。
“我听说,你育有一子,序齿行三,叫做福泽。若你今夜肯放过我,我愿扶持你的三阿哥荣登大宝,你作为天子生母,便是后宫里最尊崇的太后。”
姝菡被白景瑞信口开河的无耻谰言气得半句话说不得,索性直接大笑出声。
“你笑什么?是怕我出去以后反悔?你放心,我愿意以我白家的列祖列宗起誓,自愿拥立三阿哥登基,若你愿意,想要亲自垂帘听政也不是不可。”
姝菡终于从对他的愤怒和轻蔑中缓过神,似是极其耐心与感兴趣:“哦?你捧了我的儿子登基?让我来做太后?那你那一心想要杀了我而泄恨的亲妹妹怎么办?你嫡亲的外甥爱新觉罗·福安怎么办?而你白家闹了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成全我至尊六合的野望?你当我是黄口稚儿还是天生的傻子?”
白景瑞见姝菡已经趁他不觉捡起了金钗,以为她要下手,赶忙急着保证:“我发誓,刚才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也知道,我那妹妹就是个无知善妒的蠢妇,她哪里是当皇太后的料。至于福安,也是襁褓中的孩子,都说生子类母,将来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说到底,我这次揭竿而起,都是因为不满皇帝对白家的种种不公,其实我们白家,一向都是忠直之臣,为的也是江山万民,风调雨顺……”
姝菡却听不进他继续满嘴喷粪。
“忠直之臣,忠直之臣……”说着,禁不住挥泪如雨。
白景瑞因疼痛,头也抬不起,自然没发现姝菡的失态,只继续鼓吹:“是,我白家日后必定忠于三阿哥,万死不辞。”
姝菡抹了一把泪,不想再继续和这奸徒兜圈子。
“你也配说忠直?”姝菡将火把固定在墙壁的石斗里,又在距离他几步的地方慢慢蹲下。
“白景瑞,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雪恨】
001
白景瑞生平见过的人没有一千, 也总有八百,在校场上和阵前对战的更是不计其数, 突然被姝菡这么一问, 他一时还真摸不清头绪。
“你同我有仇?”他的直觉还是正确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道理:“不可能的,我与你海佳氏一族, 历来没打过交道, 莫非,你是把舍妹之前得罪你的事算在了我的头上?”
越说他越觉得如此,连连伏低做小:“都是我们白家教女无方, 我此刻不便施礼,先将就着向你赔了不是, 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她也是人在后宫, 身不由己的分上, 把此前的不快,都揭过去吧。从此以后,我白家必定会忠心不二的效忠于三阿哥和成妃你。”
姝菡看他为了苟且偷生, 一副小人嘴脸,十分厌恶不屑。
“姓白的,实话告诉你,便是于我费家做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你白家人都不配。”
白景瑞隐约听出她说了费家,百思不得其解:“费家?什么费家?”难道这位成妃从前不是海佳氏, 而是被抱养的不成?转念又觉得说不通。
见姝菡没有解释,白景瑞又深想了一下。朝堂上姓费的人家,且和他有交集的不算多,一个是自己帐下的偏将,今年三十出头,私交和自己向来不错,还有一家,便是十年前因前太子贪墨治河银两案而被殃及的太傅费家……
不过费氏夫妇十年前,早被他缢死在上京路上,老太傅为了明志在皇帝下旨查办费仲淘的次日,于金銮殿上触了柱,毙命当场。皇帝一念之仁,只发配了费仲淘长子,没收了御赐宅邸。
后来前太子又暗中命他白家秘密料理了费家余下的三十余口性命,只报说是遭了流寇……
这么说来,除了被发配往西北的那一人,费家应是一个活口没剩。
不对,还有一具尸体,他并没有亲见。
当时费氏夫妇在南地办案时,曾带着幼女同行,在抓捕途中,那女童因畏惧不慎落水,被浪冲走。事后倒是有人打捞到了一具尸体,但因已经泡得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
借着火把微光,白景瑞费尽全力把头抬起,越发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些面熟。
尤其是一双丹凤眼,含威带怒,像极了那一夜,奉旨查案的费仲淘死前注视他的目光。
他不觉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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