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缅怀先人,追忆过往,诵一段经文,也就安心了。”
汀兰见她不愿多说,又宽慰了几句,便劝着她回了屋。
姝菡心里有事,却不能惊动旁人,索性歪在榻上,假装午睡,脑子里乱成一片。
先是想起了费家满门的冤案,凭着自己微薄之力不知何时能平反。
又想到白氏的下场,既没有同情,也无太大快意。白氏有今日不过是玩火自焚咎由自取,并非她出手,也谈不上雪恨。
加之,白氏在她出门时声嘶力竭的喊叫,口口声声说没有将手伸进坤宁宫,与她早产之事无关。
姝菡左思右想,也觉得此事十有八九不是白氏所为。她既没有那份心机,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在巧儿遇害之后那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如此有效周密的安排。
如此看来,即便没有皇后、白氏和素玉在,她的后宫生活也仍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就算不为了自己未雨绸缪,也总要替福泽打算,也是时候该自己立起来了,而不是一味仰仗皇帝替自己冲锋陷阵。
“铃儿,让小六去一趟养心殿,想办法见邓公公一面,就说,我想求见圣上。”
☆、【亲征】(捉虫)
001
薄暮遮掩着残阳, 似阴似霾,观之憋闷。
养心殿里, 皇帝刚摔破的骨瓷茶盏还在地上碎散着, 奉茶宫女都来不及拾掇,一整个御案的折子便被通通掀落到檀木地坪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随着皇帝的申斥, 殿内所有当值的宫女内监顷刻跪了一地, 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这是要反了天了,来人,传我的话, 召集军机处和兵部户部几位阁老和大臣速速进宫议事,就说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嗻。”
“回来。”
“万岁爷还有什么吩咐?”
“兵部新提拔上来的白侍郎和户部主事, 就不必叫了。”
邓公公低头应了声是,退出殿外, 没听见里头传来什么异动, 这才擦了把额头的冷汗,速速往外去传旨去。
皇帝已经许久没动如此大的肝火。
上一回因朝堂上的事动怒,还是在管束旗人圈地扰民时候的事, 但那一回不过是气得不发一言,直接发落了三五个宗亲。
殿内,看着底下跪着一排看他脸色的宫人,皇帝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
“都起来吧。”
他也稍微平复下情绪,命人收拾残骸的收拾残骸,下去换值的换值, 整个人也陷入了思索中。
那起子有眼力的,便在起身时将地上散落的本章拾起来,轻手轻脚按了颜色和朱批与否摆回案头,却不敢抬头直视天颜,深恐一个不小心触了天子逆鳞。
邓公公不在,他的徒弟小良子便义不容辞地在皇帝身边听命,虽他忙着收拾案牍时窥见了那份让皇帝动怒的奏章,却不敢妄议朝政,只得小心翼翼伺候。
“万岁爷,要不要开窗透了气?或是让内务府提前送了冰釜进来,也好降降暑热。”
皇帝摆摆手,他需要降的可不是什么暑气,而是满腔怒火,但想到一个时辰前小六求见的事,还是耐着性子吩咐。
“你亲去永寿宫一趟,说我晚间有要事处理,恐不能和成妃一同用膳,让你成主子勿等了。”
小良子知道永寿宫在皇帝心里的位置,只壮着胆子请示:“那成主子若问起万岁爷的情状和安排,奴才该如何回话?”
皇帝抬头看了看西洋座钟,恐真的抽不出空:“就说有紧急军务。”顿了顿又道:“眼下外朝风声鹤唳,不日恐有大事,让她平日别出门去,再把这句话也带给她。”
小良子虽不知皇帝为何有这样奇怪的口谕,还是领命。
“嗻。”
皇帝见小良子出了殿,不觉眉心紧皱,这个节骨眼上,姝菡去冷宫见了白氏,且故意把铃儿支开,怎么想都是有事想瞒了他,其中缘由他正琢磨,就被南地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夺去了心神。
这消息可谓石破天惊。
去岁才被白家军降服求和的边陲临国滇南竟然于一日前突然发兵偷袭了锦襄城,正式打破了维持不久的和平。
这战事来得未免太凑巧了些。整治吏制初见成效,户部的亏空也找补的差不离,皇帝才腾开手想要对白家下手,滇南居然在这时生事?
再看领兵在外的白景瑞,这回倒是闭口不提增拨军费的事了,而是直接以旧伤复发为由,请求临阵换帅!
且两日前,在户部做主事的白父也上了折子请奏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事出反常即为妖。
白家这对父子,一辈子把权利和荣华看得比命还重,怎么可能主动放弃高官厚禄?
他们这一出,哪里是要请辞,分明就是仗着在南边经营多年,军中的声望无人可以取代,这才上演一幕欲擒故纵以退为进的戏码。
谁不知道南地向来在他白家的经营之下,连滇南国的国君乃至臣民都一向对白家军敬畏惧怕。
说不得,白氏一族正是嗅到了京中的风向,知道大难临头,才纵容着滇南做大,或是暗中谋划了这次犯边之难。
皇帝也确是最近才下定决心,此番借着白氏的事发落制衡白家,不想边境就发生惊天大事,皇帝深知是白家准备先下手为强,一把火烧到自家门口,他怎么会不动怒。
如果白家只是目中无人些,皇帝还愿念在他家立下的累累战功给白氏子弟留下后路,或架空了权柄领个闲差,或封了爵位荫及子孙做了富家翁,总归只要卸了兵权,万事皆有余地。
但没想到白家竟然人心不足,为了逼着整个皇廷向他白家屈服,竟然不惜以边陲的安危作赌,更是在关键时刻称病相胁迫。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白家不就是欺朝中无将吗?
也是时候让他们明白明白,这天下之主到底姓甚名谁。
002
“你说什么?皇上要御驾亲征?”
姝菡手中逗弄福泽的拨浪鼓随着小六的话立时掉在地上。
“定是哪个昏了头的武将提出来的馊主意吧?若一个边陲之国犯边就要天子亲征,那要那些吃着皇粮的将军做什么用?”姝菡乍听到,仍是不能相信这惊人的消息。
“奴才原本也不敢置信的,可是方才去打听消息的时候,亲眼看见太后娘娘不顾内外有别亲去了乾清宫。听小良子说,太后当场声泪俱下劝阻咱们万岁爷以龙体为重,以社稷为重,甚至连先帝爷都搬了出来,就这,都没能让咱们万岁爷收回成命,奴才瞧着,这件事十之八九怕是要作准了。且方才从慈宁宫传来消息,因国有大难,为了节省开支用度,此次热河之行也要作罢,因太后要为了此役祈福,已经下了口谕免了各处的请安,从即刻起开始执行。主子您看,是不是也要去趟养心殿劝上一劝?”
“除了太后,还有什么人去劝过?”
“能去的都去了,什么朝臣阁老,宗亲贵胄,就连新入宫那三位,都结伴去了一趟,不过没进得去养心殿的正殿就是了。主子你已然落了后,要不奴才伺候您过去一趟,好歹别等下了明旨。”
姝菡摇头,脸上带着苦笑。
“旁人都去得,我却不行。”
“主子这话从何说起?”
“你忘了,邓公公今日特意来传过话?”
“奴才不知细情,邓公公来传了什么圣意?”
“圣人说,将有大事,不准我离开永寿宫。”
小六子一惊:“这?万岁爷因何要禁足了主子您?难道,难道是今日冷宫之行?”
“我先头也同你想的一样,还以为,定然是我去冷宫见白妤婷的事惹了皇上不快,这才不让我离开永寿宫,算是小惩大诫闭门思过……”
“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姝菡轻轻摇头。“若真的要罚,也不会是如此,轻轻揭过,连句重话都不曾说,也不曾问。”
小六品咂了一下,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那万岁爷便是有意阻了主子去当面谏言他御驾亲征的事了?……万岁爷可真是体恤主子您。”
“是啊,到了这个时候,圣心已定,我去劝什么呢?”
“对,对对,不能去劝,要是劝得万岁爷回心转意了,先头劝说未果的太后和朝臣宗亲们定是面上无光;要是没劝成,旁人会说主子您在万岁爷心里的分量也不过尔尔,且顶顶要紧的,还会伤了您和万岁爷之间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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