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仪如今只想确认一件事,“华阳那夜的刺客?”
“是我的人。”他看她时再没有幼时的温柔。
真的是他!她攥紧水绿襦裙。
知晓三郎甚至四郎刺杀过自己时,她都不及如今这般撕心裂肺。
三郎四郎毕竟不是一母所生,而他!他怎么可以!
宁王世子有些怜悯地看她一眼,“阿耶不也是女帝的胞弟吗?我不也是女帝的亲侄儿吗?”
皇权面前,一母所生又如何?
“瑶儿当真觉得女帝宠爱你,因为你是她侄儿吗?冷血嗜杀的人,怎么会在乎你是她的侄儿?她在乎的,只是能培养出一个同她一样的人,在她百年后替代她罢了。”
长仪之前不曾想过,但是看到名册上小字时,就明白了这一点。
清润的男人缓缓走进一步,注意到裴锦气势上越发凌厉,不经意地笑了,“瑶儿,你是我胞妹,若你能主动助我,阿兄不会亏待你的。”
“勾结外族吗?”
宁王世子不答,抬了抬手,身后玄衣人便举起弓箭。这就是他的答案,不愿多解释一句。
与此同时,长仪身后的暗影也现身出来,有两个上前,挡在他们二人面前。
“知道北幽人最常用什么吗?”男人笑得冷漠,似是在给她最后的机会。北幽人,擅用弓箭。她带了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她也当真不敢想,他能冷漠到这一步。
这就是她不甘心放下的皇权吗?
颜修那样心狠的人,也倾一片柔软护着一个人。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阿兄不一样,阿兄他眼里,冰冷的像冬日幽深的湖,唯一有的情绪,或许只是恨。
“执迷不悟吗?”他最后问。
挡出来的暗影已经拔剑。
男人笑了一下,阴冷凉薄,示意间,密集的箭雨狂乱地砸过来,铺天盖地,像卷着风雪而来。
长仪拖了这么久,没有等到颜修来。
她笑得有些苍白无力,来时不信阿兄无情到这一步,也相信颜修能尽快赶过来。但如今茫茫天地间,能信的,只有护着她的小狼崽子。
箭羽飞快,擦过空中飘浮飞舞的桃花。
裴锦反身抱紧她,替她挡了。长箭刺入肩胛处,她带来的暗影也一个一个倒下。
北幽人最擅长的,是弓箭。
她过来前告诉颜修,只有自己能找到他拖住他,在两人交手时,他要出现。
但是没有人过来。所以颜修,在坐享渔翁之利吗?
宁王世子凉薄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示意弓箭对准带血的月白衣袍。先杀了华阳的那个小土匪。
长仪看裴锦额角已经有冷汗留下,用力推他让他让开,狠下心掐他的劲腰。小狼崽子没有松手,将她抱得紧,笑起来虚弱又乖巧,“瑶儿,我不疼的。”
另一致箭羽紧跟而来,能听得带起的风声,沾染血腥味。
长仪嗓子都哑了,声嘶力竭,“裴锦,你让开!让开好不好。”
裴锦摇头,一双桃花眼透亮地看着她,“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优秀小少年为什么会黑化,且听下回分解。
裴锦啊……
第69章
月影从池水移上轩窗,琉璃灯烛暖亮, 帘幔被金钩勾起, 没了遮挡, 就同烛光一般泻在榻上。
被褥齐肩,墨色的发瀑布一般垂在枕上。消瘦的侧脸被照亮,睫毛微卷浓密, 鼻梁上一颗淡痣点在阴影里, 像夜里的星子。
才好不容易养回来的, 又生生的消瘦了回去。
宫人才放下药物离开, 御医说大约今日就能醒来。
长仪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点了一下, 才掀了团花被褥去解他腰带,脱他衣衫。
待精壮紧实的胸腹露出, 长仪回身拿药,两人的目光方才对上。
裴锦有点空, 桃花眼里还很迷茫, 但是不妨碍脸红。
长仪:……
这是脸红的时候吗!
借着光亮默了片刻, 小狼崽子想伸手摸瑶儿近在咫尺的娇面,还没抬起就扯到伤处“呲”了一声。不是小伤, 疼起来不是玩的, 他素日耐疼, 也没来由的给疼懵了一下。
然后后知后觉地哑着嗓子哄人,“瑶儿莫哭,不疼的。”
女子杏眼蓄着泪,“怎么可能不疼?”
就算后来那一箭没挨到, 第一箭是轻的吗?!
裴锦没来由地感叹一句,“我听说别人娶娘子都不容易,要给大舅哥揍的。”
瑶儿果然气笑了,“他算你哪门子的大舅哥!”说着,又喂口茶给他,“能坐起来吗?”
他前两日都昏着,上药时费了好些功夫。原是要御医来上药的,但意识不清都不许别人碰,只得她来。
不过第一次上药时长仪被他死命抓着,胳膊都抬不起来,就拜托了……
裴锦慢腾腾地忍痛坐起,听着瑶儿平静的那句“等伤好了药去拜谢林将军,药还是他帮你上的”,一瞬间面色难看起来。
林尧,上药……
啊,不如死了算了……
第二箭是他截下的,药也是他上的,他有些不敢问衣裳是不是他脱的,想想就起毛栗子。
“若不是林将军,谁能制得住你?”都伤了,力气还那么大。徐远安一开始还想假意帮忙实则装作抬不动,结果发现根本不用装。
长仪嘴上娇嗔,再看到伤处也忍不住心疼,替他解了绑带,倒些药粉在绢帕上给他抹。
上药自然也是疼的,伤口又深,跟再戳一刀的痛感无甚区别。
“疼就叫出来。”
裴锦望着琉璃灯罩,不能叫,叫还是男人吗?
琉璃灯罩里的烛火跳动了一下,长仪才将药上好,替他重新将衣衫穿好。
伤着也有伤着的好处。
第二日,颜修忙着铲除梁中巫灵王党羽,抽空打发人过来问,要不要最后看看宁王世子。长仪在喂裴锦喝药,勺箸到他嘴边一顿,“不必了。”
当日她在巷中,若不是徐远安和林尧匆匆赶来,就真的要死在他手里。
后来才知,颜修被斩日教巫灵王门徒拖住。还好林将军在京中。
北幽内部的事他们暂时管不了,不过在梁中折损这么多人,那边巫灵王气焰大失,失到崔穆都开始明目张胆地准备婚事……
身边人都在忙着,独他们二人因为受伤的缘故留在殿中休养。为了不去拜谢林尧,裴锦的伤一拖再拖,不能拖就开始装。
离了床榻就要死了,瑶儿不给他抱一下就要死了。
满殿的宫女,神色复杂地看着新驸马就差摇尾巴了,并且公主还宠他。
但是裴锦没想到,林尧自己过来看他了……
榻上的裴锦养个伤跟傻了一样,凶狠样都没有了,看他只有迷茫。
长仪拍他一下,让他礼貌道谢。
裴锦迷茫开口,“多谢林将军。”
林尧一身常服挺拔如松,接过宫女递过的茶水,略掉清秀女子眼中的惊艳,微微皱眉,低头赏杯盏上的芙蓉出水刻花,“裴锦兄弟可好些了?”
裴锦尽力不去想上药的事,要不是看他皱眉,都恨不得将那个羞涩的宫女当场给他。
“好些了,呵呵呵。”
一盏茶喝了半盏,林尧才说明来意,“此次前来,也是向公主辞行。”
梁和北幽在动乱,南边有异动,他必须要回去。
长仪方才就看他喝茶的动作愣了一瞬,她想起了什么,不过不重要。“将军不在京中多留些时候吗,还想等裴郎伤好了登门拜谢。”
裴郎假意点头,勾起无害的笑。
林尧简单解释了几句,长仪理解过来,就不再多留,只提醒万事小心,然后扫一眼床上的小狼崽子。
小狼崽子:“万事小心。”
林尧最后看了跟前曼妙的姑娘一眼,没再避讳,直视她青黛明眸,“公主随时可和驸马一道来我南境。”
长仪行礼道谢,鲜红裥色襦裙勾出玲珑身段,避过他眼里的热。
有些事,她无暇多想,心中却早已了然几分。
那日他冲过来第一句是,“公主可曾受伤。”
这份恩情,还不得,也无力还。
他转身离去,像许多次背对着他们一般,身姿挺立,成熟稳重。
长仪等林尧离去,转身看裴锦,“不必装了。”
裴锦:“!”
梁中局势渐稳,春闺也被提上议程。
这次不消颜修说,长仪直接应下主考女官的事宜。女官之上设从一品九卿夫人,除了她旁人都当不得。
也算是应了那时候和崔穆说的那句,她是女官。
两人之间已经形成平衡,长仪搬出梁宫,改宁王府为九卿夫人府。颜修立旨意永不动九卿夫人府,长仪手书无意皇权。
且京都中对她流连匪窝还有些微词,也容不得这样一个女帝。
裴锦伤好全了,他们就回宁王府,长仪夜深将他按到在床榻上,“挑一个。”
裴锦眼里亮亮,面上红红,到她耳边轻问,“挑一个什么?”
长仪:“挑一个朝职。”
不知道整日往哪处想!
这个姿势由不得他不想,他回抱住她,将人拉倒自己怀里紧紧贴着,“瑶儿选的,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