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怎么管呢?雷叔您莫要折煞我了,他可是裴老大,我不过一介文弱书生罢了。”徐远安清秀脸庞上面色不变,看不出任何波澜。
被称作雷叔的中年男人四顾看了看,咳了两声方才说道,“先生莫要自谦了,我们的事,还望仰仗先生图谋不是吗?”
徐远安将视线从人影远了的方向上收回来,扯着白净脸皮笑了一瞬,“既然如此,也要挑个时间好好图谋呢。”
雷叔有些看不透他的笑,不过没有多想,“今夜子时,哥几个在苏大壮院子里候着先生。先生觉得如何?”
“唰”一声响,才能注意到青衫男人手里还拿着把折扇,此刻开了,背面是新墨山水,正好压了压徐远安的声音,“好。”
雷叔阴森地笑了笑,脸上起了些褶子,狭长尖细的眼睛里带着杀意。
裴锦小儿,看你还能狂妄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不出意外是晚上九点,如果我还没写完就要迟一会了,不过会在今晚更掉。
第6章
长仪和裴锦一道回去了,还是原先桦树林后头的那间小屋,壁上挂了石涧图,矮案上斜了灵灵的花,墙边挨个儿放了她的木箱,平添了几分淡雅的檀香气。
裴锦出门了一会,回来时就端了饭食进来。
长仪怕他还如早间一般喂自己吃,慌忙拿过了筷箸,避开他亮亮的目光。
这个山匪子一双眼生得忒好看了些,睫毛细密微卷,无意识地眨两下,叫人心里也软些,险些都要忘了他手里是拿匕首的,是沾血的。
虽是方才多走了些路腹中也有些饥饿,看到粗瓷盘里的肉食,长仪还是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油腻太过了些。
她习礼多年,举箸间优雅风情,端的是大梁嫡公主的风华。即便如此,还是吃了两口饭食便红了脸。
那个人从方才起也不吃饭,只胳膊撑在矮案上捧着脸看着自己,直直地瞧,连遮掩也不遮掩。
这都是什么毛病!
“郎君不吃吗?”长仪给他看的起毛栗子,脸颊上都烫了几分。
哪有这样一直盯着姑娘家看的!
裴锦捧着脸笑,明亮的眼眸里是她浅花襦裙的倒影,“等你先吃。”
以前阿耶就是先等阿娘吃完,再吃剩着的。他等瑶儿吃完,再吃剩的。更何况瑶儿太瘦了,他特地让刘婶多做了些肉。
长仪就不管他了,看就看吧,总比被他抱在怀里喂好些。
饭食终归油腻了些,她胃口一直都不大,对吃食也不甚有什么兴趣,故此简单吃了些便放下了筷箸。
裴锦就捧着脸小心皱了眉,一直吃的这样少怎生好?瑶儿又看着柔弱得很,明日再出门风都能吹走了。
“可是不合口味?”裴锦又委屈懊恼地揪了揪头发。难道是肉不好吃吗?他自己拿起筷箸夹了一块放嘴里仔细嚼了嚼,明明就,很好吃啊……
好委屈……
“不是,我本就吃的不多。”长仪看着他含着肉脸颊鼓鼓的样子有些好笑,偏生一双桃花眼又大又明亮。
她日后若是同皇姑母一样当了女帝,也要养一个这样的男侍君。
裴锦也不忍心再强迫她吃,自己将她剩下的都吃了。相比早间,他此时吃相上头刻意注意了,努力放慢了速度,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多吃了些。肉,就是很好吃啊……
两人吃罢了饭食,裴锦也有事要和兄弟们商议,都走到门口了还回头来不舍地看了长仪一眼。
长仪微笑。
再忍忍,再忍忍他就可以走了!
其实若说长仪被他劫回来关着也有些不对,小屋的门都不曾关,暖融融的阳光就这么照进来。裴锦甚至出门之前给她画了一幅华阳山的草图,说了后厨的刘婶,又塞给她一块木牌,嘱咐道若是有人为难,将木牌拿与他看就行。
倒也不怕她就这么跑了。
长仪也确然是要去后厨看看的,他图上画的清楚,除了字丑没什么毛病。
依旧是原先那片桦树林,过了往右拐,走不得几步就是后厨。照例几间屋子,黑墙碧瓦,院里还摆了木炭和柴火。
她的心腹丫鬟苑柳,正提着裙子,蹲在院里,劈柴。
裴锦似乎猜到了她会来这里,里头一个掌事的挽着髻的妇人出来看见这样一个仙女模样的人物,人精似的唤了声“姑娘来了。”
苑柳劈柴认真,寻声抬起头来,正看见了自家主子,欲要跑将过去,又怕自己衣裙脏污遭嫌弃,只能充满哀怨地望了长仪。
她跟着长仪这么多年,又是掌事的大宫女,怎的一朝沦落到叫厨房的伙娘欺负了!
这叫人的应当是刘婶了。
长仪弯腰行了礼,柔柔地唤了一声“刘婶。”
“姑娘带的丫鬟们都在里头呢,她们一来,我都没事做了。”刘婶笑着迎过来。裴老大早间吩咐过,若有一个绿裙子的仙女似的姑娘过来,不要先急着叫夫人,他还没娶过门。
少年人罕见地说话时耳尖都红了几分。刘婶那时在心里笑他,全山都快知道裴老大遇着个好的被勾了魂。
长仪点头笑了,莲步轻移跟在她后面,同情地看了劈柴的苑柳一眼。
本宫的丫鬟,到全给你田舍郎拿来扩充后厨了!
后厨里油烟气中,长仪就站在门口望了几眼,除却穿了自己宫里宫裙几个的丫鬟怯怯地坐在墙角,就是些粗布衣裳的十七八岁的女孩儿,里头一个圆脸黑头发的在洗菜,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喜人。
那些丫鬟看见长仪过来,也放了心。公主没事,就好。
长仪安慰了几句,素日都是跟着自己的,在宫里小姐一般的,虽是这两年京里凶险,也不曾粗唤使用,哪里能吃得这些委屈。
也是那圆脸丫头长的喜人,长仪问了门角边靠着的刘婶一句,“那洗菜的姑娘何处来的?你家姑娘?”
刘婶笑了,“老儿哪里有那样水灵的姑娘,前两日被劫来的,今早裴老大救下来让她来了后厨。”
这帮山匪子丧尽天良!
“晚上叫劈柴那姑娘和那洗菜的姑娘服侍奴家沐浴可好?”裴锦一直顺着她,长仪也就审时度势地提些无关紧要的要求。
刘婶慌忙应了,“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裴老大吩咐过,只要是姑娘开口,就是放火烧山也要应着,更何况只是挑两个姑娘伺候沐浴。
……
晚间裴锦回来时,长仪就红着脸问起了沐浴的事。
她昨日被劫上山来就一直不曾沐浴过,如今身上只觉得汗腻难受。即便如此,同一个男人说这样的事,自然是羞涩的。
裴锦见她面上霞云流转的样子,成功痴了痴地望了片刻,方才哽着喉咙说后面一间小屋备好了浴桶的等物的。
他这般细心的样子,又让长仪红了脸。
至于叫谁来侍候沐浴的事,裴锦自然是没什么的,总之不能是他自己……
星星上来的时候,苑柳便领着圆脸丫头捧了热水进来。她伺候长仪惯了,这些事上头从来都没错过的。
虽是隔了墙壁,又在屋后间,裴锦还是起身出去了。
今夜星星亮的很,后间屋子里水声传到前头来都是能将自己心扰乱的。
长仪去了后间站定。
苑柳吩咐圆脸丫头往浴桶里倒热水,自己又将干净的里衣找来放到边上圆凳子上,就伺候公主解了衣裙。
衣裙落地,昏黄灯光下雪肤花貌,女孩儿身段姣好,纤腰处更盈盈一握,媚骨酥皮。纵使伺候了她这么多年的苑柳都不敢多看,自然不必说圆脸丫头。
圆脸丫头红了脸,不安地移开视线盯着那一点跳动的烛火。
水声响了一瞬,声音软媚,“你唤什么名字?是哪里的人?”
圆脸丫头方才意识到长仪在和她说话,目光从她垂散在浴桶边的乌墨长发上绕过,细着声音答了,“儿名唤柳依依,是山脚下柳家村的。”
她生了这十几年,都不曾见过这般好看的姑娘,真是哪哪都是好看的。
长仪怜惜地转头看了她一眼,美人目光娴静温柔,“怎的就被这群山匪子掳到山上了?”
苑柳拿起旁边的瓜瓢舀了半瓢水,在她肩膀处轻轻地浇下来,圆润的水珠在白莲般的肌肤上划过,再没回清水中。
柳依依没忍住红了眼睛,“那日去禅音观送菜,给他们劫过来的。”说到禅音观时,小姑娘明显顿了顿,眼眶里有泪,又不敢眨眼睛让泪珠子滚下来。
今日若不是那个叫裴老大在门外的喊了一声,她便是自尽的心都有了。
长仪心里轻叹了一口气,“你原不知道这山上有土匪吗?”
她挑这个小丫头来伺候自己沐浴,既是看着讨喜,也是瞧起来是这边的人,或许知道些这山匪们的底细。
“原是知道的,这山上闹匪闹了好几年了,只是不曾想到白日里走着也能出事。”
长仪搭在浴桶边缘的藕臂觉得冷了,放回浴桶里搅了平静,水面上映着她如画的眉眼。“既然是有好些年了,官府也不管的吗?”
提到官府二字,柳依依便愤愤的,“那帮人,夜里都有功夫来敲门讨税钱,就是没功夫管管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