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仪接着写了首闲词,然后连带着纸紧紧攥成一团。四郎不会伤她,也是因为没必要了。即便她不死,也再不能威胁到他的位置。三年之中,她羽翼被几乎斩尽,他根基愈深。
园中梅树上有水滴落进鱼池中,带出一片涟漪,圈圈荡开。
公主起身,莲步轻移,出了宫殿,后面紧跟着两个年长的宫女。
青砖路上还有些湿润,越往深处走,宫墙越深,碧青色砖瓦上积累了些尘埃。
昔年女帝陛下的灵堂,冷清寂寥,满地枯叶残枝无人打扫,就连门口的白灯笼,也欲坠不坠。
“等在外面。”
跟她的两个宫女相互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
“此处宫墙幽深,还怕我跑了不成。”
“奴婢不敢。”
其中一个个子高些的替她将门推开,灯烛点上,然后小心退出来,“公主请。”
木门年久,合门时吱呀许久,灯烛映照下,细碎的尘埃漂浮在空中,带出一个个极小的光点。
长仪捂唇轻咳两声,将光点轻轻拂开,室内味道有些呛人。
皇姑母去后,极少有人过来,排位上都蒙了一层灰。即便是自己亲姐姐,宁王也像是恨极了她,都不许别人过来悼念。
“瑶儿愧对您厚爱。”
她想到了那个中毒倒地的宫女,想到了当时姑母漠然的眼神。
“当年那毒,是您下的吗?”
灵牌端立在中间,似她在世时一般威严,却没有声音来回答她。
长仪走至跟前,细长葱白的手指在放置灵牌的案桌上拂过,干净的指尖即刻便覆盖上一层灰垢。
她没有移开,指尖在案桌上轻轻点动,“瑶儿和您不一样,对么?”
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秀丽的峨眉蹙起。
不对……
长仪回头看了一眼,又重新弓起手指,在案桌上轻轻叩了叩。声音,太过清脆。
她神色不变,指尖顺着案桌往边角处划过,直到摸到个不对的东西。
过了许久,她才将手中的东西重新放回,拿出绢帕来擦净手,推门出来。
两个宫女还等在外面,见她没动声色地出来了,心中才松一口气。
“回去罢。”
梁宫夜冷,她回来后更不喜多人,沐浴后便吩咐人下去了,只留着琉璃罩里的烛火,散着柔和的光。
床榻上的美人一手在被褥角摩挲,一手轻柔眉心。
那是一本名册,有些年头了,纸页发黄。那,很可能是皇姑母的某个名册。
且名册上好些人名她都太过熟悉,她故去的阿娘,她的两个兄长,长安的阿娘,她见过的两个女官,一些宫女丫鬟,还有,锦娘。
锦娘……
是巧合吗?
最让人骨寒的是,除了一些丫鬟太监和锦娘她没印象,那名册上写的,大多都是已经死去之人。
兄长名字在阿娘名字之后,而他们,也确是是在阿娘去之后出事的。
但就她认得的,写的顺序,和他们死去的顺序一样。
为什么,要记下来?又是谁记下来的,皇姑母吗?
锦娘是丫鬟吗,还是女官?
她觉得眉心有些痛了,困倦也侵袭上来。
闭眼是垂地的帘帐,地上躺着个嘴唇发紫的丫鬟,睁眼看着。帘幕被风吹起,从地上的女尸上拂过,从她睁大的眼睛上拂过。女尸慢慢起身,从地上爬起来,像她走来,发紫的嘴唇格外清晰。
屋瓦上一声响动,长仪惊醒,周身都起了薄汗,呼吸急促,嗓音干哑,“什么人!”
守夜的小宫女在外间,没有她的吩咐,不会随意进来。
但此时有人推门进来,琉璃灯下映照着高大的身影。透过遮挡的帘幔,能看见似是太监的打扮。
她宫中从来不用太监!是四郎终于要下手了吗?
长仪稳住呼吸,摸到了枕下的匕首,指尖在刀柄上刻的“锦”字上流连片刻,然后顺手紧紧握住,随时准备拔出鞘。
来的人一步一步逼近,高大的身影透过帘幔笼罩住她。
骨节修长的手指缓缓挑起帘幔,直到她看见那个人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猜到了吧?
第53章
守夜的宫女没敢直接进来,在紧闭的殿门外问, “公主可是有吩咐?”
外殿听得她那句大声惊呼, 几个宫女睡梦刚醒, 未听明切。
“无事,是我梦魇了。”
“公主可要安神汤药?”
“不必了,下去吧。”长仪微红着脸, 让殿外的宫女退下, 只几句话的功夫, 已经被人拉至怀里, 吻上香腮。
“瑶儿……”裴锦低低唤了她一句, 便纠缠上唇舌,亲得狂热。一月多未见, 只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
良久,长仪才依偎在他怀里小声喘气, 看到他穿着太监的衣服, 才想起来有些不对, 视线往下转。
“没有。”注意到娘子的目光,小狼崽子慌忙解释。
“没有!”
“不不不, 有的。”解释不清了, 他捉住搭在自己衣襟上的柔软玉手, 往那里探,“没有成太监。”
身体力行的解释,果然一下清楚了。
“怎么这一身打扮?”长仪已经感受到了那里烫得厉害,红着脸抽回手。
“为了进宫来找你。”裴锦乖巧又坦诚, 桃花眼明亮。
“可受伤了?”
乖巧摇头,不像撒谎。
“为什么之前得不到你消息?”长仪轻轻捶了捶他胸口,想起自己夜间还为此湿了软枕,娇嗔怪他。
裴锦老老实实地认错,“我急着过来,一路没停,也没想着跟她们说,她们动作好慢。”
当夜整个山上都中了迷香,他醒来之后快疯了,想清楚就往梁宫赶,弟兄们按照原来的计划从后山撤出。
“我到了京都之后又过了好些天才想到法子进来,但是这里好多屋子,我找了好久。”小狼崽子可怜巴巴,在她肩窝上蹭,“不知道娘子在哪间。”
他过来比她晚,且她回京时车马日夜不停歇,前后算起来,耽搁一月余确实正常。查不到消息,因为他已经进了宫。
“昨日远远地看见娘子,才跟过来的。”
“累么?”长仪抱紧他劲腰,懊恼自己前些日子也不出去,叫他难找。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亲吻。
帘幕垂落至地面,灯烛温暖,靠在他怀里,方才觉得心神安定了些。长仪又顺手在小狼崽子腰间掐了一下,惹得他脸红,迷迷茫茫又不敢反抗。
“徐远安是四郎的人,那日用了迷烟。”将她带走。
她回来这些日子,将一切事又重新想了一次。两个丫鬟是障眼,徐远安一直迟迟不动手,关乎时机问题。到了四郎想要她回京的时候了,同时也想要他回京了,他才动手里应外合。
于四郎而言,能杀了她最好,以绝后患,但是在华阳的几次都未得手。再后来京中传言得他所愿,索性不杀了,反过来利用,接她回来顺便剿匪来树立人心和威望。在所有的局中,徐远安就是他最看重也最不轻易用的棋子。
唯一的想不通的就是,三年前,他为什么要跟裴锦上山,隐藏身份如此之久?
“夫君还记得是怎么救他的吗?”
“他被人追杀,我看他是个读书人,应当会写字,随手救了。”然后带回来当笔杆子。
听起来就,非常裴锦……
长仪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回神埋头到他怀里,“不许再让我找不到了。”
裴锦一边应声,一边抱紧怀里人,盖上被褥,手下不安分起来,她贴身的寝衣被挑开。
“不要!”
“为什么不要?”小狼崽子不满地轻哼哼,手下已经碰到了些东西,掌心带来的温热触感撩着她轻轻颤动。
“今日先休息。”在宫里跑了这么久,怎的不累?
虽是之前没经历最后一步,但就是那几次的经验,也知道他一旦碰上了,就要很久。更何况自己身上的不适已经没有了,如此一来,这一夜怕是都不能睡好。
长仪想到前几次红了脸,被他碰的声音都有些飘,“不要累坏了,过两日再……”这是为他的身子着想。
明明,面上都瘦了些。总得先喂些肉养好些,再做那事。
可是寝衣都被挑开了,又是这么久抱也没抱过,心头火哪里容易灭下去。小狼崽子抱着她难受地蹭蹭,“不累,就是饿。”
这种饿,自然不是平常说的那种饿。
即便说着这些话,明亮澄澈的桃花眼又干净又惹人心疼。更何况,想想他这些日子,就足够惹人心疼。
长仪自己抖着手将大开的寝衣慢慢脱下,面色潮红,似染了晚霞,声音也轻到不能再轻,“只许……”
她没好意思说完,只低头看了一眼雪莲般白皙光滑的肌肤,在被褥下若隐若现。
裴锦跟着看过去,懂了只许什么。
他做那事的时候眼睛乖巧闭上,细密的睫毛轻颤,鼻梁上那颗淡痣都在灯烛掩映下似朦胧又清晰。
她未经人事,自然不会真有什么。
他却喉结滚动,给寂静的深夜里添了些吞咽声。
前几日都是睡梦中,醒来才有感觉。今日长仪清醒着,指尖紧紧攥住被褥,咬住饱|满的唇瓣尽力不让自己发出些羞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