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匹小马是苏明岳到了河西郡以后特地送给女儿的,边塞百姓大都豪迈,官宦人家的女儿也是很早就开始学骑马了。
她机灵地绕开了守夜的护卫,从后门偷偷地溜了出去。
阿蛮也是从后门走的,白天的雪下得很厚,还没化开,地上留下了他的足迹。
苏意卿骑着那匹矮矮的小马驹,循着那断断续续的足迹追了过去。
一直追到了城外,到了当日苏意卿捡到阿蛮的那处山谷中,苏意卿终于远远地看见了阿蛮的身影。
月光映着白雪,天与地清冷而空旷。
他在夜里独自行走,背影萧瑟,如同一匹孤独的狼。
“阿蛮!阿蛮!”苏意卿大声呼喊。
阿蛮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苏意卿奔到他身边,下了马,跺着脚对他道:“你为什么偷偷摸摸地跑掉?坏蛋,我要生气了。”
“你真是胡闹!”阿蛮又惊又怒,沉下脸呵斥,“这么大半夜的,你一个人跑出来,知不知道多危险!”
苏意卿才不怕他,哼哼唧唧地道:“很危险,所以你要赶紧送我回去呢。”
阿蛮手痒痒得几乎想揍她。
“跟我回去吧,我爹爹快要回家了,到时候,我叫他派人陪你一起去找你父亲和哥哥的遗骸,我爹爹是河西刺史,有他帮忙,总比你一个人乱撞好。”
苏意卿仰起脸望着阿蛮,她的嘴唇被冻得发白,让阿蛮的心闷闷地疼了起来。
但是,他不能回头,那个地方过于温柔,会让他沉醉,让他遗忘伤痛和仇恨,这样不行,他的心须坚如铁石,才能继续前行。
阿蛮过去牵住了马,漠然道:“你上来,我送你回去,然后我再走。”
“不要不要!”苏意卿干脆蹲在地上耍无赖,“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回去了。”
“卿卿……”阿蛮无奈地叫她。
忽然他脸色变了,一把将苏意卿从地上拖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差不多结束,下一章就转回现实了。
第22章
那匹小马驹受到惊吓,发出“咴咴”的大叫声。
草丛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双绿莹莹的眼睛,正悄无声息地靠过来。
苏意卿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是什么东西?”
“是野狼!”阿蛮沉声道。
他从怀中拔出了一柄小巧的匕首,这是他的贴身之物,他十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给他的礼物。
四匹野狼发现行踪已经暴露,不再掩饰,从草丛中跳了出来。
马驹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两匹狼立即追赶过去。
另外两匹狼慢慢地向两个人逼近。
远处,传来马驹的哀嚎声。苏意卿捂住了耳朵,瑟瑟发抖。
“卿卿,有我在,你别怕。”
阿蛮这么对她说着,他的声音冷静而沉稳,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
恶狼扑了过来。
后面的情形苏意卿已经记不太真切了。
野兽的嚎叫和血腥的味道交织着,整个世界都显得凌乱不堪。
阿蛮的背影削瘦而矫健,他护在她的面前,寸步不退,他死死扼住了狼的攻击,和两只狼滚成一团,血肉搏杀,他甚至比狼更凶狠、更残暴。
苏意卿呆呆地坐在地上,不断有血溅在她的脸上,那血都是滚烫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蛮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两只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很远的地方,有火把的亮光在向这边移动,有人在焦急地呼喊着。
阿蛮跪在苏意卿的面前。
她被吓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儿,很可怜的模样。
他想要伸手去抚摸她,但他满手都是血,不敢碰触。他的手指张了又屈,终于放了下来。
阿蛮把那柄贴身的匕首在衣服上仔细擦干净了,插回鞘中,塞到苏意卿的手里:“送给你,带在身上,遇到危险的时候用来保护自己。”
苏意卿用僵硬的手勉强抓住了那柄匕首,那坚硬的金属上还留着他的体温。
火把越来越近了,那是苏家的人出来寻找苏意卿,他们正在向这边迅速地跑过来。
阿蛮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意卿:“卿卿,我走了,你好好保重,我会记得你,将来,我一定会回来报答你的。”
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开始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搅碎了月光。
他决然掉头而去。
苏意卿挣扎着爬起来,她追了上去:“阿蛮,阿蛮,你不要走。”
他越走越快,她怎么也追赶不上。
苏意卿的脚都冻麻了,再也追赶不动,她站在雪地里大哭了起来。
“阿蛮!阿蛮!你为什么要走?卿卿喜欢阿蛮,留下陪我,别走,好不好?”
她的声音淹没在纷飞的大雪中。
而他终于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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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入了夏,天气微微地有些燥热,拢起了帐子,风吹了进来,带着园子里茉莉花的味道,清香淡雅。
苏意卿叫白茶和芍药扶她起来,坐到镜台前。
手巧的芍药为苏意卿梳了一个惊鸿鹄髻,特意露出了她精致秀美的额头,显得神采奕奕。
苏意卿自己挑了一只金雀步摇插上,鲜红的珊瑚珠子从步摇上垂下来,在她的耳鬓边轻轻晃动,更衬得她肌肤如雪。
她自己十分满意,压低了声音问白茶:“怎么样?我今天这样漂亮吗?”
白茶也不敢大声,忍着笑道:“我敢说,全京都也找不到比您更漂亮的小娘子了。”
温氏挑起门帘走了进来,看见了,“嗤”了一声:“你今天又不出门,打扮这么齐整做什么呢?”
“娘看见卿卿漂漂亮亮的不喜欢吗?”苏意卿撒娇道。
温氏戳了一下苏意卿的额头:“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反正你打扮得再漂亮,人家今天也看不到,你瞎折腾啥呢。”
今天是谢家过来纳吉的日子。
苏意卿在春猎的时候被那只白虎伤到了腿,这会儿还没大好,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了,闷得要命,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个名目起来拾掇一下,给温氏这么一说,她就不高兴了,撅起了嘴。
温氏好气又好笑,坐到苏意卿身边,摸了摸女儿的脸蛋:“卿卿,你告诉娘,你真的决定嫁给谢楚河了?不后悔?”
“我肯定不后悔。”苏意卿的眼睛亮晶晶的。
温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你性子娇弱,不适合那种武将人家,但是你爹和你祖母都已经同意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卿卿,娘是担心,你把感恩之心当成了爱慕之意,将来若是相处不下去,可怎生是好?”
苏意卿歪着脑袋想了想,很认真地对温氏道:“娘您其实说得对,我现在对他多半是感恩而非爱慕,但是,和他在一起,我会觉得心里很踏实,娘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将来,我和他一起过日子,他对我好,天长日久的,我总会和他亲近起来。”
温氏看着女儿天真的面容,心里不知是欣慰还是忧愁。
外面传来苏明岳的声音,他咳了两声:“夫人,你出来一下。”
温氏起身出去,过不一会儿,又转回来。
她没好气地对苏意卿道:“有人听说你的伤势还没大好,不放心,想探望你一下,但是呢,你们终究还未成亲,男女授受不亲,总要避嫌才好,喏,我叫他在窗户外面问候一声,和你说两句话就成。”
当初秦子瞻过来的时候,温氏可是亲自带他进来的,如今轮到谢楚河,就变成要避嫌了,这待遇也差别太大了。
苏意卿撇了撇嘴:“娘您好偏心哦。”
温氏哼了一声:“你都快把娘气死了,还不许娘偏心一下吗?我和你说,不能见面,不许开窗子偷偷看,听见没有?”
苏意卿朝温氏扮鬼脸。
温氏话虽这么说,也不好留在女儿身边紧盯着她,便出去了。
白茶和芍药一起扶着苏意卿挪到茜影纱窗下面坐了,又拿软垫给她靠住腰肢。苏意卿舒舒服服地趴在软垫上。
过了片刻,窗子外面有人轻轻地叩了两声。
谢楚河的身影映在窗纱上,英挺而魁梧。
“你腿上的伤如今还疼不疼?都怪我,那时候没有保护好你,我心里一直惦记着。”
谢楚河的声音是醇厚的,带着一点点磁性,当他轻声说着话的时候,其实很难想象得出他平日里冷厉严酷的模样。
苏意卿微微地笑了起来:“很疼呢,对的,都是你不好,你要怎么补偿我,阿蛮?”
谢楚河听了差点咳了起来,他保持着冷静的表情,迅速左右看了看,幸好苏家的下人都站得远远的,他想,大约是没有听见吧。
“你要我怎么补偿都可以,卿卿。”他停顿了一下,低声道,“阿蛮是我的小名,我当初并不是故意欺瞒你。”
苏意卿忍不住把窗格子偷偷地开了一条缝,窥探出去。
他就在窗外,咫尺之间。
苏意卿那样坐着,仰起脸望着他,觉得他的身形格外高大,宽厚的肩膀似乎能承载起千钧之鼎,他的面容英俊而刚毅,那轮廓宛如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