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抱着嬴晏,转身离开。
陈文遇心有不甘,戳着一根碎木,僵硬地站起身,死死地盯着两人相拥而去的背影。
空中传来谢昀凉薄夹讽的声音,“陈公公还是好好思忖一番该如何请玄真大师下山,向陛下复命吧。”
陈文遇被陡然入耳的“陛下”两字拉回了神智,一桶冷水浇下心中怒火。
闷热的余烬将心房烫得痛楚难捱,最终化作浓浓恨意。
陈文遇眉眼阴郁,咬牙切齿地念了一声谢昀,而卷着袖口抹掉了唇角鲜血。
来日方长。胜负未分。你且等着。
嬴晏脑子一片空白,等在反应过来,她已经被谢昀抱着躲门而出。
夜风灌入衣衫袖口,也灌入了耳朵和眼睛,嬴晏不适地眯了眯水汪汪的桃花眼。
方才发生的一切,重新在眼前一幕一幕的掠过,从陈文遇破门而入,再到床榻碎裂,再到陈文遇被谢昀掀飞,嬴晏怔然,许久未能回神。
事情果然还是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
后院客房闹出的动静不小,只是嬴晏身份尊贵,居住的院子乃是独一落,有浅眠的香客与道士,睡梦朦胧中听见了隐约听见了微弱的异响,却翻了个身继续睡,未往心中去。
陈文遇回到了房间里,调息内力,苍白的脸色终于稍有好转。
忽然,他心头倏地涌起密密麻麻地疼痛,紧接着脑袋如针扎一般,头痛欲裂。
视线模糊中,空间陡然扭曲,陈文遇恍惚瞧见了这样一副画面。
一座六角琉璃瓦凉亭。
天气阴沉,风雨欲来,天青色的蝉翼纱随风飘扬,分外凄凉。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轰隆隆的雷声自耳边响起,豆大的雨滴落下,化作瓢泼之势。
身着大袖衫的女子被一位男子抱在怀里,痛楚嘤咛。
这俩人是谁?
陈文遇穿过重重迷雾和雨帘,朝凉亭走进去,他捂着胸口,每走一步,便心痛如刀绞。
等看清了容貌,陈文遇瞳孔蓦地睁大。
那女子……分明是嬴晏的模样。
她身姿消瘦,从嘴角涌出的黑红鲜血漫满了整个下颌和脖颈,在苍白的面色上分外刺目。
晏晏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文遇脸色苍白,扶着亭柱一角,捂着胸口缓缓为蜷的身体。
而后他看见,谢昀手掌缓缓压上嬴晏胸膛,凉薄的嗓音轻声低喃,“晏晏。下辈子,别跟着陈文遇了。”
陈文遇一下子便意识到了谢昀想要做什么。他目眦欲裂,也顾不得心口疼痛,步伐踉跄着上前,伸手意图将其拽开。
只是五指却穿过谢昀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嬴晏瞬息毙命。
还没来得及悲伤痛楚,浓雾重新涌入,眼前的画面逐渐消失。
调养内息的陈文遇,手掌揪在胸口,一种难言地痛楚逐渐弥漫,而后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朝一侧倒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脑海里划过最后一个念头——谢昀杀了嬴晏。
……
第二日晨钟响起,歪在榻上昏迷的陈文遇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他望着榻上和胸前的血迹,神色幽幽难辨。
昨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嬴晏,不再年轻,二十多岁的模样。
而谢昀杀了嬴晏,还对她说:“下辈子,别跟着陈文遇了。”
他是梦到了未来吗?
陈文遇手掌握成拳,眼底忽然出现一种名之为疯狂的情绪,所以晏晏最后还是选择陪在他身边了,而谢昀嫉妒疯魔,狠下心杀了她,对吗?
晏晏,你看啊,谢昀不是好人,他会杀了你。
陈文遇倏地展唇一笑,不过晏晏,别怕,我会救你,会杀了谢昀,替你报仇。
*
一夜惊魂,嬴晏睡得十分不安,一会儿觉得自己被一条藤蔓缠住,动弹不得,又觉得自己被一条鱼儿啃了嘴,呼吸困难。
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来,嬴晏终于悠悠转醒,天色已是日上三竿。
入目一张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他垂着一双惑人眼眸,深长的眼睫几乎要贴上她脸蛋。
嬴晏茫然地眨眨眼,这才想起,昨晚她被谢昀连夜被带回了肃国公府,如今不仅窝在他的怀里,还躺在他的床上。
而且,谢昀在啃她的嘴。
嬴晏:“……”
感受到怀里的小东西已经醒了,谢昀不再轻啃慢咬,准备好好享用一番,他撬开牙齿,轻而易举地入内,与她纠缠。
嬴晏呜咽,耳朵逐渐滚烫,在他怀里软成了一滩水。
……
一吻毕。
嬴晏小口喘息,稍作平复,忍不住嗔瞪了谢昀一眼,哪有大早晨就这样的。
好在她死死地拽住衣衫,没让谢昀扒开。
毕竟身上的痕迹还未消,让谢昀瞧见,嬴晏觉得心中难堪。
谢昀手掌搭在她后颈,指腹在她眼下乌青处摩挲,微哑的声音十分贴心:“还要再睡会么?”
嬴晏偏头看了一眼明亮的光线,摇头:“不睡了。”
只是被谢昀这么一提醒,昨天的记忆瞬时回笼,无论是马车里发生的事情,还是白云观里发生的事情,于她而言,都太过惊悚。
嬴晏缓缓撑着床榻坐起来,微抬了手掌,遮住光线,忽然觉得昨日发生的一切恍若荒唐一梦。
谢昀跟着坐起,抱人入怀,下巴懒洋洋地搭在她肩膀,一头墨发垂散至肩头,衬得一张俊脸愈发妖异惑人。
他手指扯着她青丝,漫不经心问:“想什么呢?”
嬴晏踌躇几息,偏过头,轻声问:“二爷,昨天发生的……是梦吗?”
“梦?”谢昀慢慢重复了一遍,神情讽刺,捏了两指扯她耳朵,冷笑一声,“怎么,要去带你回白云观,重新体会一遭么。”
嬴晏吃痛,忙伸手去拽他手掌,不忘回答:“不去,我就是随口问问。”
如今在她的心里,陈文遇无疑是一顶一的危险人物,比起她初遇谢昀之时,心中惧怕更甚。
谢昀神色稍霁,慢悠悠哼了一声,而后低声嘱咐:“回去收拾行李,明日启程去汤泉行宫。”
“……啊?”嬴晏懵了懵,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神情疑惑,迟疑着开口,“我上次不是没和你借银钱吗?”
谢昀挑眉稀奇, “我从未说过不借银钱就可以不去。”他似笑非笑,靠近了她耳畔低喃,顺便咬了一口,声音蛊惑,“汤泉行宫山清水秀,无论避暑还是泡温泉都是极好,晏晏真的不想离开燕京去看看么。”
嬴晏心动一瞬,她确实一直都想去燕京之外看看。
见人已经动摇,谢昀勾唇笑笑,那是他们二人上辈子初遇的地方,这一世,当然要去回访了。
谢昀咬她耳朵,继续低声道:“此去少则数月,多则半年,我可舍不得与你离开这么久。汤泉宫地势开阔,依山而建,佳木葱茏奇花烂漫,我命人准备了好几只软翅风筝,带你去放风筝。”
嬴晏被人咬得浑身酥酥麻麻,一时间的,只捕捉到了风筝二字。
放风筝吗?
嬴晏脑袋晕乎乎,轻点白皙小下巴,“好。”
作者有话要说: 见到的是前世。
嬴晏中毒没救了,杀了结束痛楚。
——————
谢昀:一只风筝拐跑晏晏。
第67章
嬴晏回了公主府, 差人收拾行李。
前脚刚走, 肃国公府便来人了,来者是跟在肃国公谢山如身边的暗卫, 名为陵深。
陵深前来传话,说是国公爷和夫人不日回燕京。
谢昀立身书架前, 留下一道颀长的背影,光影投下时, 衬得容颜俊美如玉。
他指尖在一排书上划过, 声音一如既往慵懒:“还有别的话么?”
陵深摇头,“没了。”
谢昀“唔”了一声,随手从书架上拎了一本书出来, 摆摆袖, “那退下吧。”
上辈子父亲带母亲去雾枝山养病,三年之后才回燕京。这一世因为要娶嬴晏的缘故,他请大哥谢时写信递往雾枝山,先知会了父亲一声。
嬴晏的生母驾薨不足三年,还在孝期,以示孝道尊敬,过了今年腊月,方能嫁人。
若如信中所言,父亲与母亲应当明年开春再回, 主持三书六礼,等寻回嬴启,便择吉大婚。
提前回来了么?
不过对于谢昀而言, 没什么影响。
谢昀的视线落在书架上,幽黑的眼底满是兴致盎然,挑什么书给嬴晏读?
晏晏嗓音轻软,无论读什么都是极好,只是谢昀觉得,这么一副好嗓子,当然要读有趣的东西。
谢昀思忖着,在书架一角拎了几本本落了灰的书,丢给一旁的陵石,而后继续挑拣下一本。
对于自己二爷喜好读书一事,陵石见怪不怪,此去行宫,若是不带书才奇怪。
陵石低眉敛目,把书本起放进木箱子里收好,无意地觑一眼上面的书名——《游仙窟》。
“……”
陵石动作一顿,这书香艳多云雨,他往日夜里没少挑灯夜读。
原来二爷凉薄寡情,却不是寡欲。
谢昀慢条斯理绕过一排书架,到了另一排,他目光划过,仔细甄选,不多时,又丢了一本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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