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晏抿了红唇,撑着床榻起身,声音轻软:“我去给你泡杯薄荷茶。”
薄荷清凉,很是解火。
谢昀将人拉了回来,啄了啄她小巧下巴,声音慵懒:“薄荷茶没用,得换个方式下火。”
嬴晏听了,动作一顿,神色乖巧躺了回去。谢昀通医,自然比她懂得如何下火。
“换什么?”嬴晏问。
谢昀漫不经心一笑,忽然把她的手拽了过去,轻轻握住,凑在她白皙小耳旁低声:“这样。”
他气息温热撩人,如一片羽毛缓缓划过,嬴晏耳尖一麻,懵了一瞬,不解其意。
不过她女扮男装数年,很快明悟过来,脸红如霞。
谢昀竟然敢……无耻!
*
第二日清晨,嬴晏醒来的时候,谢昀已经离开。
素秋一众人进屋伺候洗漱。
嬴晏佯做自然起身,神色如常洗漱,殊不知墨发遮盖下,她白皙如玉的耳朵已经红透。
香汤洗手的时候,她将秀美手指反复淋水,浸了许久,可是残留在指上触感,反复在脑海浮现。
嬴晏脸蛋微烫,绯红如桃。
素秋觑眼打量着嬴晏,只见她神色羞怯,脸上似有疲惫,便不着痕迹收回视线,心下了然。
看来昨晚鹿宴,还是有些用处的。
早膳清淡,瞧见一碗鹿肉羹时,嬴晏眼神微变。
她神色气恼,不知是在恼自己,还是在恼谢昀,开口吩咐道:“以后不准做鹿肉。”
云桃等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昨日殿下明明很喜欢食用。
素秋会意,福身应下:“是。”
嬴晏手腕很酸,用早膳时端着青瓷小碗微颤,绣香囊的事情,又耽搁一天。
……
彼时,紫宸殿。
永安帝坐在龙椅上,胡子一颤一颤,似乎又动了怒,他伸手捉起茶杯,朝立身一旁的陈文遇砸去,声音震怒:“朕叫你去请天竺大师玄真前来炼丹,你倒好,将大师气得闭关不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陈文遇一动不动,茶杯砸在他额角,而后哐当一声落地,砸了个粉碎,鲜血顺着苍白额角蜿蜒而下,甚是刺目。
陈文遇情绪阴郁,狭长眼底暗流涌动,已起杀心。
面上情绪却如常恭敬:“陛下息怒。”
郑礼手揣拂尘,抹了一把虚汗,陈文遇是他一手提拔,陛下若是降罪,他免不得受牵扯。
“陛下息怒。”郑礼审时度势,开口道:“玄真大师性情高深莫测,陈公公办事一向贴心,想来此次已然尽了全力。”
永安帝冷哼一声,望着陈文遇被鲜血染红的面容,总算怒气稍缓。
永安帝身旁站了一位年轻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正是姚贵妃。三月之前,她还是永庆宫的姚美人,刚刚诞下二十八皇子嬴域。
前几日,寿嘉公主谋害华阳长公主一事惊动朝野。
神鸾卫问审寿嘉,华阳入宫告状。
不日谢昀呈递证据至龙案,伏罪书上的内容不止牵扯这些年寿嘉行事跋扈、草菅宫人的罪证,亦牵扯萧贵妃在后宫数年阴私。
一旁亲姊容貌憔悴,哭泣不止,一面证据铁证如山,永安帝大为震怒,当即贬萧贵妃入冷宫,寿嘉为庶人,入安国寺与九公主做伴,为国祈福。
姚美人一路扶摇直上,封为贵妃。
姚贵妃眼波流转,一手在永安帝背上轻抚,另只手握着一柄团扇轻扇,送去凉风:“陛下,妾听闻佛渡有缘人,不如换个人前去?”
“爱妃此言不无道理,只是渺渺众生,有缘人难寻啊。”
永安帝叹了口气。
一旁谢昀轻讽而笑,他摩挲着手中茶杯,懒洋洋插话:“心诚则灵,情真则明,有缘人难寻,有心人却好寻,陛下不如派遣陈公公,再请一次。”
话音落下,郑礼与姚贵妃互视一眼,彼此眼神皆是担忧。
若是陈文遇还请不来玄真大师,落在陛下眼中,岂不是心不诚?
永安帝闻言眼神一亮,心中郁结顿解,“爱卿所言甚是,甚是。”说罢,永安帝展颜,圣谕便下:“文遇,你且代朕再去安国寺,请玄真大师出关。”
伤口没有处理,鲜血顺着下颌滑下,滴落在地板上。
陈文遇垂眸躬身应下:“是。”
宽大袖口下,他苍白手指紧捏,连日来谢昀给他下了数道绊子,忙得焦头烂额,已经惹得陛下几次不满。
若是这次请不来玄真大师,怕是性命有虞。
若他手握兵权,何至于谢昀随口一句话,便如此狼狈不堪。
还有,他的晏晏。
陈文遇心有不甘。
一场荒唐闹剧解决,永安帝已是疲惫,在郑礼和姚贵妃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偌大紫宸殿空荡威严,只剩谢昀与陈文遇。
两人气场不合,暗流涌动。
谢昀没有搭理人的意思,只慢条斯理起身,欲要离开。
“终于要杀我了吗。”
他声音似笑,顿了顿后,抬起狭长阴郁眼眸,“表哥。”
闻言,谢昀脚步停下,眉眼间闪过一抹戾气,不过很快压下。
他扯唇嗤笑一声,没回头,大步离开。
第61章
晚上不在宫里当值, 陈文遇回了陈府。
一入府邸, 绕过影壁之后,就瞧见了三抬朱漆大箱。
陈文遇脚步一僵, 似乎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吴管家捧着一朱漆小匣子上前,解释道:“陈公公, 方才福寿公主府的素秋姑姑前来,送来这些箱子, 说是谢恩之礼, 地上三箱为金条,余下折成了银票,在这只匣子里。”
陈文遇眼神扫过落在吴管家手中的精致朱漆小匣, 手指微蜷。
万金于晏晏而言, 并非小数目。她这是铁石心肠想要与他斩断关系。
四年相伴,晏晏如此轻易便想将他抛弃么?
陈文遇阴冷一笑,抬腿往里走,他偏要让她斩不断。
……
屋内。
陈文遇左手负手身后,右手握着一根锋利尖锐的紫毫笔,正在一张纸上写字。
墨锭是特意寻来的上好云烟墨,里面添了珍珠粉和丁香,墨色黑亮,香气沁人;宣纸是遥遥从云州送来的鱼子签;就连封蜡, 都特意制成了淡紫色。
吴管家站在在一旁等候,神色疑惑,如此郑重, 陈公公是在给谁写信?
收笔之后,陈文遇拎着信纸放在烛光处缓缓烘干,烛火跳跃,映照着男子面无表情的脸颊。
谢昀想要他性命,却迟迟未直接出手,不过是因为心中有所顾及。
姑母其一,晏晏其二。
等谢昀把自己摘干净,他的死期就到了。
陈文遇微垂着眼帘,把信纸折好,装入信封。
一时半刻,他无法除掉谢昀,只能请人回来牵制谢昀。
陈文遇在信封口处印好封蜡,递给吴管家,淡声吩咐:“把信送去雾枝山,交给一位名叫陈宜画的妇人,务必要亲自送至手中。”
吴管家见陈公公面容严肃,当即神色一凛,俯身应下,“是。”
出了屋门,吴管家后知后觉,觉得这陈宜画三字,十分耳熟。
他皱眉回想,半响恍然大悟,这不是肃国公夫人的闺名吗?
*
嬴晏休养了十来日,身子终于不再病怏怏,这日一早,她拿着香囊在绣。
只差香囊系口,便可完工。
因为生病耽搁许久,这几日,嬴晏每天里多一半的时间用来绣香囊,这日连午后都没小憩,未时刚过,嬴晏终于收了最后一针。
望着栩栩如生的青山松柏,嬴晏伸指忍不住轻抚,有点不舍得。
这个香囊她绣了整整一个月,丝线配色七十二种,大部分花样都用的二分之一和四分之一发丝细的丝线绣,几处细节光影处,甚至用了四十八分之一的细丝线。
绣起来十分麻烦,不过嬴晏一向不缺耐心,只是极其耗眼。
嬴晏揉了揉眼睛,轻声感慨:“这是我绣得最耗精力的花样了。”
素秋笑道:“二爷收到香囊,心里一定欢喜。”
嬴晏不置可否,盯着香囊半响,总觉得还缺些什么。她思忖一会儿,又捏起了绣花针,翻开香囊里侧,在一处十分隐蔽的角落,绣了一个字。
寥寥几针,不甚工整,隐约能瞧出是个晏字。
嬴晏浅浅一笑,拎着香囊,带着素秋出门,去了一家上色香铺。
谢昀喜欢薄荷香,只是单在香囊里放薄荷,显得十分单薄,嬴晏只好去香铺重新配了一份香料,薄荷香为主调,加了佩兰、白芷一类的东西,又添几许药材。
佩在身上,有强身健体之效。
从香铺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约莫再过两刻钟,便要落山了。
嬴晏想了想,索性直接去了肃国公府。
来过许多次,嬴晏轻车熟路朝上善院而去,路过花圃时,瞧见一位身着竹青缂丝云纹锦袍的男子手里拎着一只鎏金细首壶,正在浇花。
他身形与谢昀十分相似,露出三分之一侧颜,可窥见容貌十分年轻。
应当是肃国公世子谢时。
这个念头刚刚跳出脑海,竹青锦袍的男子感受到身后动静,已经缓缓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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