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娘美眸一僵,看着一时聪明一时愚笨的夏娆,也没了耐心。
“妹妹说的是,是我糊涂了,事到如今,的确只有顺其自然了。”文姨娘眼底笑意褪去,得体道:“此番来,我给你准备了条裙子,你瞧瞧看可喜欢。”
说着,红缨就捧着那套海棠云锦的华服过来了。
华服抖开,胭脂色的长裙绣着精致的海棠花,层层叠叠的绣花却不会觉得繁重,反而十分矜贵,穿花的蝴蝶用金线绣成,裙摆摇动间,蝴蝶竟似要飞出来一般。
“好漂亮的衣裳!”
迎春忍不住感慨出声。
文姨娘也满意笑起来:“夏姨娘,你去试试吧,这衣裳是我早年间穿过一次的,也不知你嫌弃不嫌弃。”
“云锦海棠乃是宫里娘娘都难得一匹的极品珍绣,妾身份卑微,怕是配不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夏娆还是明白的。
可说完,文姨娘却面色黯然的垂下眼眸,失意道:“原来夏姨娘果真嫌弃。”
“夏姨娘,我家姨娘一片好心,您就试试吧。”红缨也劝着道:“莫不是夏姨娘觉得,我家姨娘只是个妾,所以连她的衣裳碰也不愿意碰……”
夏娆哪敢,燕王妃都要忍让三分的妾,她一个不受宠的妾哪里敢嫌弃。
“妾身这便去更衣。”夏娆见推脱不得,只得应下,但想想,也就是一件衣裳而已,也没听过有哪位贵人对此有什么禁忌,只要不穿出去,应该无妨。
想到这里,夏娆到底是去换了这套衣裳来。
换上时,迎春已是连连感慨,等夏娆走出来,饶是极美的文姨娘,都怔了怔。
夏娆身量不算高,却也不矮,身段比例甚好,胭脂色的交领越发衬的她脖颈白皙修长。
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发髻上只有两支步摇,面上更是未施粉黛,却是眉如远山,眼如星辰,粉色的唇瓣抿起淡然的笑意,便越发衬得她娇而不俗。
“姨娘真真是绝世的佳人!”红缨称赞。
文姨娘也回过神,开始称赞起来。
就是这一会儿,外面有人来传,说王府门口,有人急着找夏娆。
“是谁找我?”夏娆问。
“是爷派来的人,说是急事,让您立即过去。”外面的人道。
夏娆闻言,立即要去换衣,却被文姨娘拉着就往外走:“夏姨娘这身很好看,不必羞涩,我们一起出去吧。”
夏娆感受着她用力的抓着自己的手腕,就越发确定这衣裳有问题,但燕诀说有急事,她又担心又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也不敢耽搁,只得这样往外去了。
出了清晖园,文姨娘就找借口走了。
夏娆几乎一路小跑着到了王府门口,却根本没瞧见燕诀的人,这才知道上当了。
“阿蛮,去查查……”
“夏娆,你真是放肆!”
燕王妃这会儿也恰好从一侧的长廊过来,似乎也是为了什么事来的,才来,就瞧见了穿着海棠云锦衣裙的夏娆,气得呵斥出了声。
夏娆知道坏了事,镇定着行了礼。
可燕王妃却似乎气坏了,指着她便道:“你立即给我把身上这身衣裳脱下来,立即,马上!”
夏娆皱眉:“妾身这就回去换下来。”
“立即脱下来,就在这儿给我脱,你不配穿着它!”燕王妃气得直抽气,见夏娆不动,又推了推身边的婆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立即把她这身衣裳给我扒下来!”
婆子们也迟疑了下,到底是世子爷的姨娘,这儿又是大门口,扒了她的衣裳,不是要逼死她么?
燕王妃见她们不动手,怒斥:“都聋了不成,给我扒下来!”
“妾身自认并无做错什么,王妃要如此羞辱妾身,总要给个理由。”夏娆冷静的直起身看着她:“若是妾身无缘无故被您在此扒了衣裳,丢的是燕王府的颜面,妾身既是燕王府的人,自然要为王府着想,恕妾身不敢从命。”
“你还敢反驳?你不知道这身衣裳是谁的吗?这是本妃亡母身前最爱的衣裳,我找了它多年,没想到竟被你一个贱妾穿在身上,你配吗!”
燕王妃气疯了,旁边的下人们见状,也不敢再耽搁,上前就朝夏娆身上扒了过来。
燕王府门外都有不少路过的人朝这儿看来,阿蛮立即上前护着夏娆,却被那些个婆子们趁机将她的腰带和外衫都给拉扯了下来。
“你这贱婢还不让开!”
婆子们见阿蛮阻拦,抓拉着她的头发便朝她的脸狠狠抽打下来。
衣衫撕裂的声音混着血腥味钻进夏娆的鼻子里,夏娆漠然看着一脸狠绝的燕王妃,拳头微紧。
“王妃要这身衣裳,妾身给你就是。”夏娆紧紧抓住那竟妄图去扯阿蛮肚兜的婆子,眼神微寒:“不想让世子爷掐死你,就给我滚开!”
婆子们看着她这般的气势,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怯意。
阿蛮倒是没哭,只是依旧冷着一张小脸,拢了拢被扯破的衣襟看向夏娆:“奴婢不在乎这些名誉之事,姨娘只管在奴婢身后站着。”
燕王妃严肃着脸,瞥了眼那几个婆子,婆子们立即合力将阿蛮拖开了去。
夏娆冷冷看着高高在上的燕王妃,眸色微黯,抬手朝衣襟解去。
阿蛮皱眉:“姨娘,不可!”
夏娆嘴角泛起丝凉意,的确不可,衣裳一解,就是她跟燕王妃双输的局面了。
夏娆嗅着迎风而来的那一丝独特的香气,是文姨娘方才在她房间里沾上的,所以文姨娘一定还在这附近。
以文姨娘的心机,燕王妃也是被她用同样的手段骗来的吧?
既如此,那不远处的深深灌木丛后,定然还有一个文姨娘请来‘看戏’的人!
“王妃逼着妾当众扒下衣裳,不但毁了王府的颜面,也毁了世子爷的颜面,所以妾身情愿一头撞死,也绝不会从命!”
话落,夏娆扭头便狠狠朝远处的柱子撞了去。
一步,两步,还差七八步……
夏娆心底算着算着,终于,在最后一步时,一道浑厚的男声传了来。
“这里又在吵嚷什么?”
燕王妃怔住,夏娆也及时刹住了车,回头就瞧见了一身锦袍严肃着脸的中年男人从灌木后走了出来。
夏娆端看他那通身的气势,也知道,此人必就是燕王府的正主,燕王本人了。
燕王妃脸都白了,连忙屈膝行礼:“王爷,臣妾只是在教训……”
“教训?”燕王睨了眼要死要活的夏娆和衣衫破裂的阿蛮,面色一寒:“这么多年,你真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
说完,燕王便提步就往府外去了,他身后的人还擒着被堵住嘴的曹氏一起,倒是文姨娘没现身。
饶是夏娆隔了那么远,都能感觉到燕王身上那股压迫人的气势。
等燕王一走,燕王妃便踉跄了一下,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张张嘴,又紧紧咬住了牙。
夏娆本想解释这衣裳的来由,但看燕王妃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眼神,也知道多说无益。
但所幸,燕王妃被燕王呵斥一声后,就一言不发的回去了。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夏娆看着在燕王面前如此卑微的燕王妃,轻声道。
“您还同情她?”阿蛮问。
夏娆摇摇头:“我是同情我自己。”她可不要变成燕王妃如此,被嫉妒和争宠蒙蔽了双眼,明明她出身名门,却被个妾耍得团团转,还被丈夫如此嫌弃。
“世子爷倒是挺像燕王爷的。”夏娆想想,禁不住笑起来:“一样的霸道冷酷。”
“是吗?”
燕诀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夏娆吓得差点跳起来,这个人,怎么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
燕诀看她吓成这样,面色微沉,却没再理她,径直往藏书楼去了,还冷淡留下一句:“将药煎来。”
夏娆这才嘘声跟阿蛮道:“看吧,跟他爹一样,只喜欢说一句话。”
阿蛮瞥着不知死活的夏娆:“姨娘您就这么不怕死?”
“怕啊,最怕死了。”夏娆笑着将外衫给了阿蛮,才敲了敲她的额头:“可也要苦中作乐嘛,日子已经这么艰难了,还成日愁眉苦脸,那就更看不到希望了。”
说罢,夏娆又叮嘱了她去买药铺的事儿,就去给凌南烟煎药了。
阿蛮想着她的这句话,想了许久,苦中也能作乐么。
夏娆端了药来见凌南烟时,凌南烟身体已经好了不少,都能下床跟燕诀一起坐在窗边看书了。
夏娆看他们各自捧着书的模样,当真是岁月静好。
“爷,南烟姑娘,药好了。”
“夏妹妹。”凌南烟朝她笑起来:“难得你来了,方才爷还夸你的字写得好看,能不能劳你替我抄几篇琴谱?”
夏娆讶异,燕诀竟看过自己的字?还觉得好看?
燕诀依旧看着书,眼皮都没抬。
夏娆自然笑着应下了,等服侍凌南烟喝了药,夏娆便要退下,燕诀也在此时合上了书,道:“我想起有件事要办,公主先好生休息吧,香莲既然病了不得出来,我会尽早调其他人来伺候。”
凌南烟虽不舍,却还是温柔的应下,又起了身替他披上披风,才羞涩的道:“那爷明儿也要早些来陪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