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飘起了小雪来,云染看着那相拥的人影,郎才女貌,比他好多了。
若是那一日不曾相遇多好呢?
若是那日他不曾倒在将军府外,若是子溪不曾撑着油纸伞倾身过来唤他,若是他没有看到雨幕下,温柔美好如天上仙子一般的子溪,该多好。
“云公子。”楼子溪望着面前的云绍,眼泪止不住的掉,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可她好像听到那撕心裂肺唤她名字的声音了:“我怎么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彻底失去了一般,我的心好痛啊。”
云绍看着她迷茫的眼睛里涌动的泪水,头一次生出这么想要保护一个女子的想法。
“你叫子溪?”云绍问她。
楼子溪点点头。
云绍微笑,松开她郑重的行了一礼,道:“重新介绍一下,在下云绍,碧云山庄的庄主,此番入京是来寻一个人的。”
“云公子寻什么人?”楼子溪问。
云绍微笑:“寻一位庄主夫人。”
这雪一下,就连绵下到了二月份,原本该是瑞雪,却造成了严重的雪灾。
刚刚平息秦王旧部之乱的凌北墨根本没有停歇的空隙,又要开始安排救灾与稳定民心。
派出去寻找夏娆的人,根本没有消息传回来,百官又要是要求他广纳后妃延绵皇嗣。
金家开始不安定,李柏狂傲过甚需要解决,还有数不清的请求赈灾的折子……
“皇上,南烟公主昨夜冻死在大牢里了。”新提拔的太监过来回话:“许太后病重,西太后决定,跟许太后一道去皇陵,为皇上和社稷祈福。”
众叛亲离,无外乎如此。
凌北墨的脸慢慢变得冷峻而严肃,他看着面前的折子,朱红的笔终于画下了一个勾。
接下来的三个月,燕诀并未耗费太多兵力,便夺下了曾被北燕夺去的楚国封地,至此,他的大军便再不往前进犯一步。
五月,夏娆的肚子终于有动静了。
“啊——爷,皇上,燕诀——我杀了你唔……”
痛苦的夏娆被阿蛮捂住了嘴,我的娘娘啊,你喊杀了谁也不能喊杀了皇上啊!
夏娆要疯了,自从被燕诀接回来,她的吨位就开始蹭蹭上涨,燕诀还怕她不吃,特意顿顿都陪着她,在她面前花式夸赞饭菜好吃,结果他的身材还是那么健美,她可好,胳膊一甩开都是肉!
宫门外,燕诀背着手,跟燕王一起,两人来回的走。
燕朗头都晕了:“你们别走了,三嫂肯定不会有事的。”
燕朗和燕王停下,沉沉看了眼燕朗,又继续背着手来回的走。
迎春现在已经是熟练的接生婆了,亲自盯着夏娆的生产,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接生嬷嬷们的行动。
楚宫外,大臣们也狠狠捏了一把汗。
皇上只肯娶这一个皇后,若是皇后生产出了事,那他们刚建立的楚国怕是又得亡国了。
一群大臣们围在外面,念念叨叨,盼着里头能赶紧平安。
这一念叨,就念叨到了半夜,才终于听到孩子哇的响亮哭声。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给我洗漱,我要睡觉,我饿了,还要吃饭。”夏娆欲哭无泪,她为什么还想着吃,好悲伤啊。
迎春笑起来,看着健健康康的孩子,和平安无事的夏娆,立即要安排婆子去做,可下一秒帘子就被人拉开了,燕诀也走了进来。
迎春忙道:“皇上,这里是产房……”
“没事。”燕诀直奔夏娆身边,若不是夏娆怕吓着他死活不叫他进来,他早就杀进来了。
“皇上,这是小皇子……”
产婆抱着孩子来邀功,燕诀却直接扑在了夏娆身边,又是问她还疼不疼累不累,又是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
夏娆委屈,她饿,她想吃。
“上次那个西湖醋鱼,东坡肉,水晶肘子,飞龙汤和三杯鸡,都要……”夏娆咽着口水要哭出来。
燕诀一一应下,吩咐了御厨与做成产妇能吃的级别。
等宫人们收拾好了,燕诀才亲自抱着夏娆去了里间锦被里。
等夏娆吃过饭,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总算是沉沉睡过去了。
“这就是小孩儿啊,怎么皱巴巴的这么……”
燕朗话未说完,就感觉到脖子上射来一道杀气,瞬间绷直了背,笑道:“这么可爱,我的小侄子,真是惹人喜欢啊!”
燕诀挑眉,看着抱在怀里不肯撒手的燕王,又回头看了眼里间睡得正香的夏娆,道:“朕出去一趟。”
“嗯。”燕王知道他要去做什么,要解决的,也该解决了。
明亮的宫殿里,一年四季的美景这儿都看得最清楚。
五月的天才刚刚热起来,微风从窗边吹过,吹起窗棂上的轻纱,带着甜甜的花香。
燕诀来时,那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外面黑夜的人才终于笑了声:“生了个儿子?”
“看来已经有人先朕一步告诉你了。”燕诀淡淡看着穿着太后华服的越姬,漠然。
越姬微笑:“这里是楚宫,是哀家的地盘,我的儿,你这会儿过来,总不会是来母后面前报喜的吧?”
燕诀看着她还是这般冷漠的样子,心底已经无感。
在她的刀刺入自己的身体时,所谓的母子血脉,便从他的心里,彻底割断了。
“终南山是一处疗养的好地方,父皇曾经最常去那儿,那儿离父皇的皇陵也近,明日开始,朕会送你过去,从此往后,你再不必回宫了。”
越姬眼神缩了几分:“你既恨我,何不干脆杀了我?”
“因为你能无情,我不能无义。当年是你拼死将我从楚宫救出去,如今,便算我还你之恩。”燕诀说罢,便径直转身而去,再没回头看她一眼,也没再叫她一声母后。
越姬想起曾经,想起她宁愿半边脸都被烧毁也要救下她的诀儿,那个时候,她还是抱着为人母的爱,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心底,就只有恨了。
“哈哈哈,真是哀家的好儿子。”
越姬笑,笑到泪流不止,也没能换回燕诀的回头一望。
从此往后,母子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凌奕被越姬带回来后,被关在地牢已经半年了,他不但要承受自己生命不可承受之痛,每天还要面临差役们的恐吓。
这是夏娆吩咐的,夏娆自从知道这厮还活着以后,就发誓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来偿还楼子溪一家遭的罪!
直到燕诀过来。
看到燕诀,凌奕还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但刚扑过来,就听燕诀道:“将他绑起来,送回北燕,便说是路边捡到的。”
凌奕早知凌北墨已经登基,此时把他送回去,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燕诀,你饶过我吧,你不是要跟北燕打仗吗,我可以帮你,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北燕太子,你完全有正当的理由可以杀入北燕……”
凌奕话未说完,燕诀的眼神便黯淡了几分。
若凌奕此时梗着脖子要自己杀了他,燕诀兴许还有几分欣赏,但如此贪生怕死,卖国求荣,实在让他瞧不上眼。
“割了他的舌头,再送回去。”燕诀说罢,便径直转身出去了。
送凌奕回去,一来能处罚凌奕,而来,也让凌北墨无暇来管楚国之事,楚国重新复国,还有大量的事物要处理,况且……他也不希望凌北墨再有空惦记他的娆儿。
凭空想想,也不行!
不过在凌北墨知道夏娆生了个儿子的消息之前,北燕某处的村寨里,一身白色长衫的燕萧从房间出来,扶着已经怀孕六七个月的柔福,柔声的道:“你当真要去吗,此路颠簸,万一你跟孩子……”
“我们慢些走就是,而且我也想感谢楚玉,若不是她送我去药王谷住了一段时间,又恰好碰上了老神医,恐怕我也无法怀上这个孩子。”柔福眼底满是幸福和感慨。
十年苦相思,她以为她会就此孤独终老,可老天爷还是眷顾她,让她的爱终于有了结果,还开了花。
燕萧见她坚持,也不再反对,只叫侍女往马车上去多放了几个软枕,又换了匹温顺的马,这才安了心。
但一侧小院里,本该跟着燕萧夫妻一道往楚国去的燕珺儿,却静静的坐在木桌前。
她穿着条浅白色的长裙,脸上未施粉黛,一如当初那般的恬静清淡。
桌上放着一只茶壶,茶杯里的水已经凉了。
“小姐,该出发了。”
外面传来丫环的声音。
燕珺儿终于回过了神来,轻声道:“你让他们先去,便说我身子不适,下午再追上来。”
丫环知道她自从来后,就是这样冷冷淡淡的性子,总也不说话,只有在传来楚国的消息和公子弹琴的时候,才会有点儿活人的气息。
丫环应下,便去回话了,丝毫不知燕珺儿静静喝下了那一盏冷茶,一条白绫挂上了房梁。
这半年的时光,她看到了柔福和大哥之间的相亲相爱,也看到了燕诀和夏娆的不离不弃,她至今才明白,柔福所说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成全吗……”
燕珺儿站在凳子上,将头放到了那白绫上,轻轻合上眼睛。她想,她如今唯一能做的成全,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