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点了点头。
司州倒不怕,司州距青州千里之遥,两个圈子并无交集,她从前也就见过寥寥几个回乡省亲的司州贵女罢了,公子一个不认识,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为谨慎再问一句,确定无女子同行后,姜萱的心便彻底放下。
只岂料,她这心放得是早了些。
有道人算不如天算,事情很多时候总爱出一点意料之外的变故。
……
蓝帷马车跑了半个时辰,就抵达东升驿舍。
这东升驿舍是城东最大的驿舍,集餐饮住宿于一身,人来车往出出入入,非常热闹。
在门外并不能观察接触些什么,姜萱吕逊便下了车,往大门过去。
“两位客官好,不知是想打尖还是用膳?”
一进大门,便有伙计殷勤迎上,将客人引入大堂。
一转过屏风,熙熙攘攘,柜台两边足摆一二百张的方桌,全部打通望不见头,吃饭的人很多,座无虚席。
甘逊掏出一粒碎银,放在伙计手心:“小兄弟,给你打听一下,从司州河东来的贵客坐哪?”
姜萱略略环视,接话:“给我们安排一个附近的桌子。”
“好嘞!”
一出手就是碎银的客人极少极少,伙计低头一看手心,登时大喜,忙转身一指:“就在那边帘后!他们刚刚下来,才叫的酒菜。”
所指方向并不远,隔了一个庭院就约莫十来丈的的距离,四面竹帘围成的已贵间,恰好正对那面帘子半卷着,下仆护卫无声肃立,中间一张大圆桌围坐了七八个年轻子弟,赭蓝青紫各色锦缎袍服极贵气,当中被簇拥的是一个身穿藏蓝宽袍广袖、玉冠束发的年轻男子。
姜萱顺着伙计所指,一望,恰巧玉冠青年抬起头来,骤不及防的,四目对了个正着。
她一愣。
他也一愣。
……
于卫桓而言,今天注定是心乱如麻的一天。
只乱归乱,烦归烦,他真没预料他会接到这么一个消息。
“禀府君,今儿姜主事出门了,在东升驿舍碰上了一个认识的公子!”
出于某种心理,怕万一她遇上什么合眼缘的人而自己还不知道,卫桓今早出门前,犹豫了一下,吩咐若姜主事见了什么生人,回来和他说一声。
其实本意只是想知道一下,并无观察盯梢之意,但奈何下头总有进取心强的人,就这么硬生生揣摩出另一层意思来了。
姜萱再低调出门,安保力量也不省的,除去跟车的随卫,还另有暗哨。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自以为领悟到主子深意的人就飞马将这个消息递到城西营寨了。
进来跪下拱手,报讯的略想了想:“据闻是河东来了,那公子姓裴,好像,好像叫裴什么舒,……”
才回忆着,忽听上首“砰”一声巨响,竟是卫桓失态霍地站起,动作极大,竟带翻椅凳。
“你说什么?!”
卫桓几个大步上前,厉声:“是谁?你说是谁?!”
“再说一遍!”
他神色骤变,眼睛睁大不可置信,一把揪住来人衣领提起厉声诘问,身体前倾,逼到近前,骤然间竟隐隐有种仿若噬人般的态势。
吓了徐乾等人一跳,更吓得报讯者两股战战。
“姓裴,叫,叫裴文舒……”
裴文舒?
“砰”一声大响,卫桓霍地扔下那人,推翻挡路的高几,飞奔而出。
翻身上马,提缰骤一扬鞭,膘马箭般冲出,眨眼已不见影踪。
留下徐乾等人茫然,面面相觑。
这人谁?
怎么这么大反应?
他们却不知,这是一个卫桓久违的名字,曾经他潜意识一直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见的名字。
这名字,有一个很特殊的身份。
姜萱的未婚夫。
临淄姜氏和徐州裴氏。
若非变故,二人早该成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搞的,每次刺激都这么大发。
第52章
绘了笔墨山水的竹帘一幅幅放下,隔开喧嚣,外头很热闹,里头却很安静。
袅袅清茶,姜萱裴文舒相对而坐。
如兰似竹的贵公子,修长的手提起小白瓷壶,将茶汤注入寸许的小盏中。
临时取用的瓷壶杯盏白的粗糙,落在他的手里,却平白添了一种行云流水的写意。
百年世家底蕴深厚,居移酝养,非寒门可比拟。
姜萱移开视线。
裴文舒,她十五及笄时,姜琨给她定下的未婚夫。
这世道,世家贵女基本及笄定亲,她自然也不会例外。作为临淄姜氏的嫡长女,联姻的价值非常之大,很早之前,姜琨就开始左筛右选,最后选中徐州裴氏。
徐州不但和青州接壤,还是兵家必争之地,北军伐南的重要跳板,而裴文舒则是裴氏这一代嫡长子,年貌相当能力卓绝,下一任家主必是他。
两家很愉快地定下婚盟。
其时的姜萱,并没有异议,毕竟作为姜氏嫡长女,联姻是跑不掉的命运。
裴文舒是各家公子中条件最优秀的几人之一,俊美温和人品端方,两人也打小认识的,只要用心经营,日子不会差的。
另外一个,裴家和姜家实力相当,她嫁过去后,日后就是母亲胞弟身后一大有力支撑,既都是嫁,何乐而不为?
于是在两家有意向后,她虽没什么花前月下之类的言行,但亲手做的荷包香囊也很是送了不少,作为联络感情的方式。
裴文舒每次收到都很高兴,特特给她捎带回许多别致新颖的玩意。
那时候她挺满意的,他人不错,这样就可以的。
六礼走了四礼,曾今她以为她肯定会嫁他,曾经他也以为肯定会娶她。
但谁知一别经年,人事全非。
再见面,情爱是没有的,遗憾也没有,惆怅倒有一些。
世事幻迁,全无定数。
想起去世的母亲,心脏一阵锥痛。
姜萱微微阖目,缓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再睁开眼睛。
“阿萱!”
只相较起她的平静,裴文舒情绪激动多了,一待伙计脚步声离去,“啪”一声小壶一放,他急声问:“阿萱,你怎么会……?”
“姜伯父不是传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
两年前,临淄来了一封信函,姜琨亲笔,可怜一双嫡出儿女兖州遭祸,嫡妻受不住刺激追随而去,悲泣痛苦,泪洒信笺。
晴天霹雳,裴文舒接讯飞马昼夜不歇,急赶到临淄,等待他的却是一府缟素,白皤漫天。他在临淄守了一个多月,亲自送她和她的母弟入土为安。
谁料到今日,竟,裴文舒急喜,又不解:“你怎么在此?你为何不回青州?”
青州那是衣冠冢他知道,可既然脱险了,那为何不回家啊?
“不过无妨,我这趟结束了就东去回家,正好送你……”
“裴大哥!”
姜萱突然打断了他,淡淡,断然:“我已非昔日那个阳信侯府的姜大女郎了。”
戛然而止,对视片刻,裴文舒怔怔:“我以为……”
世家诸侯苦心栽培的继承人,掌职理事多时,又岂会不知人心复杂表里不一?方才不过骤见激动罢了,如今被一喝回神。
隐有猜测,震撼惊诧,心下一片沁凉。
他喃喃:“怎么会这样,……”
事实上就是这样。
姜萱目光淡淡,很平静,实际在姜大女郎“死讯”一出的时候,她就不再是裴文舒的未婚妻了。
和裴文舒定亲的,是临淄阳信侯姜氏嫡长女,姜氏嫡长女死了,婚约也就没了。
就是这么简单且现实。
“裴大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裴文舒抬头,勉力定了定神:“当尽我所能。”
“今日相见,请裴大哥莫要透露与第三人知晓。”
这才是姜萱坐在这个雅间的唯一目的。
和裴文舒的再见,实在太骤不及防,避无可避,她见他霍地站起,不等他开口,当机立断闪进身边一雅间。
果然,他没开口喊,立即独身过来了。
姜萱:“不知可否?”
裴文舒肃容:“阿萱妹妹放心,此事绝不会从我口泄于第二人之耳。”
“感激之至。”
得到答案,姜萱很快起身走,微微一福:“不必相送。”
她转身撩起竹帘离去。
“阿萱!”
裴文舒站起,急步跟出,他追着出了驿舍大门,看她登上一辆普通的蓝帷马车,汇入人流车流,很快不见。
“裴表兄,这位是……”
裴家和河东周氏有些许姻亲关系,这二年间因各取所需往来频繁,问话的正是周公子。
裴文舒回神,勉强笑笑:“故人罢了。”
……
姜萱让立即离去。
不过,她没让直奔郡守府,而是吩咐陈小四先去东城南城几个闹市转一圈。
她吩咐随卫及暗卫,沿途小心注意,慎防尾巴。
幸好,她为了方便观察换上了普通装束,浑身上下没丁点暴露身份的东西。且来了定阳以后,她也从不以真名示人。并州姜姓不多也不少,应不会这么不幸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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