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梅溪听到最后,眼神才又变得柔和的些:“是吗?怪不得我一看到你就心生欢喜,我们果然是旧时相识,你……我们相识的时候我也喜欢你的吗?”
阑珊语塞,葛梅溪当然是喜欢她的,可叫她怎么出口?
葛梅溪虽然“失忆”,却并不是傻了,此刻打量着她的脸色,却已经明白了。
他笑了笑道:“我觉着应该是的,但是你未必喜欢我。对吗?”
阑珊低头。
葛梅溪拂袖走开两步,昂首望着眼前的蓝天碧水,轻声道:“小舒啊小舒,我很喜欢这里,是因为这里没有任何的忧烦,你不觉着吗?可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葛梅溪’就不一定了吧,离开了这里,他必然不会像是现在般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的痛苦跟为难之事,所以我不想离开,你若是为了我好,也不要让我离开,好吗?”
阑珊有些艰于言语:“葛兄……”
葛梅溪却又笑看着她道:“不过,我们倒也不必为了这些而争执,因为你也未必能够离开呀。”
阑珊愣住:“为什么?”
葛梅溪看着那些船,轻声道:“你很快就会知道。”
葛梅溪一语成谶,阑珊的确很快知道了。
第一艘小船栽了四名士兵,护送着六个工部的官员先行,阑珊因为不放心葛梅溪,并没有在头一批先行,郑统领也留了下来。
江为功在最后一艘船上,四艘船相继载满了人,往外划去。
因为有昨晚上的前车之鉴,阑珊跟郑统领等便站在沙滩上往海上张望,其实从他们这里能够轻易地看到等候的军船还停泊在不远处,明明那些小船直走就能够很快到达,可不知为何,四艘船行到一半,就开始原地打转,再也无法往前一步了。
葛梅溪在旁边也看见了这幕场景,他紧锁眉头,心中仿佛也涌出若干熟悉的场景。
此刻郑统领道:“娘娘觉着这是怎么回事?”
阑珊看着那四艘船仿佛无头苍蝇般的,喃喃道:“这倒有点像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只是出现在海上。”
正说着,就见其中一艘船上有个人站了起来,纵身一跃,竟是跳到了海里!
阑珊大惊,原来她瞧出那人身形微胖,居然正是第四艘船上的江为功!
“江大哥!”阑珊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边江为功跳进海里,便奋力挥动手臂往前游了过去。
此刻葛梅溪却拧眉道:“危险!”
阑珊愣住:“怎么了?”
葛梅溪脸色泛白:“快叫他回来,危险了!”
但是四艘船都已经派了出去,这里再无别的船只了。阑珊的心猛跳起来:“江大哥!”
眼睁睁地看着江为功像是一只肥鸭子般在海上扑腾了会儿,突然间又转过身,往回极快地游了回来。
但才游了一会儿,原本浮在海面的江为功整个人就消失在海平面上,就如同底下有什么拉扯着他,猛然将他拽落了似的。
阑珊惊心动魄,奋不顾身地往前奔去,一直跑到海水里:“江大哥!”
身后鸣瑟红线紧随其后,红线伸手将阑珊拉住!
葛梅溪也跟着跑了过来:“江、江大人!”他满面焦急,声嘶力竭地叫道:“不要、别伤害他!”
那边江为功消失之后,船上的剩下众人仿佛有些惊慌,有人调转船头,飞速地往回划了过来。
阑珊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那边的水上:“江大哥……”
仿佛过了有一刻钟那么长,却就在最后一艘船的后面,江为功重又浮了出来。
直到此刻,葛梅溪的脸色才平静了许多。
阑珊也稍微松了口气。
那边船上的水兵七手八脚地将江为功救了上来,飞速送上岸。
原来江为功只是昏厥过去,并没有性命之忧。
鸣瑟用针灸的法子刺过他的穴道,不多久江为功便醒了过来。
但他却像是受到极大惊吓般,猛地一哆嗦,当看见身边的阑珊跟葛梅溪等的时候,才醒悟自己并没有死。
“我怎么,”江为功瞪大眼睛,呆呆地:“我……”
阑珊道:“江大哥你觉着怎么样?”
江为功拧眉:“我我有些糊里糊涂的。”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遇险溺水的缘故。
阑珊问道:“江大哥你那时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跳下水去?”
江为功这才似想起一点头绪:“啊,我……我是恼了船一直不能靠近军船,所以才想跳下海游过去的,毕竟隔着不远。”
阑珊觉着这样冲动似乎不像是江为功的性子,可来不及在意这个,便听江为功道:“可可是……”
“怎么样?”
江为功咽了口唾沫,道:“小舒,我我好像看到海怪了。不、不是海怪,是人身鱼尾的……”
阑珊的眼睛也又瞪圆了:“你是说鲛人?”
“对,鲛人!”江为功仿佛才想起这个词,竭力回想:“她把我拉到水底,我、我当时……”
江为功抬手在腰间一探:“你给我的那支弩……”
原来那会儿江为功给“鲛人”拉到水底,他遇到危险,便要取身上所带的阑珊相赠的那水底弩来自卫。
不料鲛人仿佛看穿了他的用意,猝不及防将他大力一甩,江为功整个便昏头昏脑,给水流拍击的几乎晕厥。
那只弩也随着沉入了海底。
阑珊并不在意这个,只问道:“江大哥,你确信你看见的是鲛人吗?”
江为功皱紧眉头,绞尽脑汁地回想道:“我起初看见一条很长的鱼尾巴,还闪着光呢,抬头才看见是一张人脸,差点把我吓傻了,她动作极快!不是鲛人又是什么?”
阑珊咽了口唾沫。
江为功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啊!我的朱果!”
他忙在身上一阵翻找,但因为海中那场翻腾,朱果早就给抖落掉了,江为功大为惋惜,竟叫道:“那可恶的鲛人,居然偷了我的朱果!”
他差点死在海中,却还担心朱果,真不愧是江大人。
阑珊微怔之下,啼笑皆非。
退到外间,阑珊见葛梅溪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便走过去:“葛兄。”
葛梅溪慢慢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阑珊轻声问:“葛兄,江大哥遇险的时候你说‘不许伤害他’,是在跟谁说的?”
葛梅溪摇头。
阑珊道:“葛兄……你是不是知道有东西在水底作怪,或许正是那东西拦住了船只的去路,导致了江大哥遇险?那到底是什么?难道那东西懂你的话?”
葛梅溪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那是、那是……”
他抬手在袖子里摸了摸,竟拿出一颗朱果,慢慢地送进嘴里咀嚼着吃了,才仿佛神定。
“真的是鲛人吗?”阑珊低低问。
“你不要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葛梅溪垂了眼皮。
“葛兄……”
葛梅溪抬头对上她的双眼,道:“小舒,你不要走好不好?你既然也记挂着我,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留下来?我想留下来,哪儿也不去。”
这会儿鸣瑟从外头匆匆走进来:“情形有些不对。”
阑珊问道:“怎么了?”
鸣瑟道:“有些士兵不听劝阻,往鲸骨宝藏冲去。还有一些跟我们上岛的官员也在其中,像是疯了一样。”
阑珊猛然起身:“快去拦住他们!”
有一半的士兵跟官员们,仿佛失去理智般向着鲸骨宝藏处冲去。
郑统领虽大声喝止,却无济于事,就算出手击倒了几个人,剩下的人却全然不怕死般,前赴后继。
阑珊见情形失控,顿时想到那夜鲸骨吞噬士兵的惨状,若不是这鲸骨下是有最为巧妙的机关,那就应该是传说中的流沙,或者是海上的暗涡,潜伏在沙滩底下。
别说是数十人,就算是数百上千,这种流沙暗涡也是照收不误的,这么多人去岂不是要全军覆灭。
她凝神皱眉,终于想到一个解决法子,忙对鸣瑟低语了几句:“快去!”
鸣瑟领命,顿时纵身跃了出去,他的身法敏捷,几个起落已经从那些失了心智般的士兵跟官吏旁跃了出去,抢先一步向着鲸骨宝藏处冲去。
在那些人才跑到中途的时候,鸣瑟已经冲到了鲸骨旁边。
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迎风点燃,又抓了一把旁边的枯草点燃,往前扔在了鲸首的方向。
阳光下那鲸骨闪烁着雪色的白光,已经给太阳照的滚烫了,忽然遇到火,雪白的骨头便出现一抹微黄,很快,微黄变作焦黑,有一点火星迸溅而出。
原来这鲸骨虽然给日晒雨淋的显得非常光滑,但骨头之中仍藏着许多的油脂,遇到火,烧灼的极快,在那些人还没奔到跟前的时候,鲸首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火光蔓延,烟气缭绕,刹那间让整个巨大的鲸骨看来,仿佛是一头燃烧着的巨鲸浮在云雾里。
火光跟烟气把宝藏的光芒给遮掩住了,但那些飞奔赶来的士兵跟官员们的眼睛里的贪婪之光却迅速灭了,脚步也放慢下来。
鸣瑟见状稍微松了口气,目光所及,巨鲸骨骼燃烧的同时,中间原本堆积的珠宝也开始慢慢下陷,甚至周围的沙地也有塌陷的势头,幸而鸣瑟退的快,在危险逼近前已经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