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到如今竟是风云突变。
又打听到原来方姑娘有些任性,脾气不大好的,于是那种不快之意自然更重了些。
只不过到底是有头脸的书香门第,再怎么懊恼也不会干出那悔婚的事,何况就算太子被废,但方家也依旧是皇亲国戚,轻易也是不能得罪的。
但是荣王亲自出面就不同了。
方秀异说完这个,又道:“至于妹子的归宿……”
他默默地想了会儿,欲言又止,只道:“左右她年纪还不算大,可以再选。”
方老爷很倚重这个儿子,听他侃侃而谈说了许多,早就信服了。
思来想去后,无奈地说道:“其实你祖母因为见你妹妹闹得不像样,也很想找法儿退了亲,只是不好开口,也不舍得这门亲事,既然你也这么说,那就罢了!”
此后,方家跟苏家两下里都商议妥当,竟和和气气地把这门婚约解除了。
京城中江为功得知这消息,又听说方秀伊无碍了,总算是先松了口气。
过了腊八,新春在即了。
王府的人情来往自然更紧密了些,幸而这次阑珊有了郑适汝的指点跟帮忙,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
因为安王病着,节下也不见客,所以到府内的人更少了。
其实赵元吉的身体已经大有起色,但是心里的创伤是再难愈合的。
这半年的时间,他好像死了两回,一回是在西北,另一回却是在宫内。
一个是边塞,一个曾是他的家似的地方。
却都差点儿推他入地狱。
回到东宫的那些日子,他每夜必做噩梦,要么梦见那给扼死的无辜的女孩子,要么是皇帝冲着自己咆哮。
要不是郑适汝在身边不离不弃,无微不至地照料,只怕赵元吉就此崩溃。
将近年关,外头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往年这时候,东宫自然也是热闹鼎沸,迎来送往,络绎不绝。
但是现在,却是门可罗雀。
赵元吉并不觉着如何,唯一觉着对不住的是郑适汝。
“阿汝,”这天,听着外头的爆竹声响,赵元吉握住郑适汝的衣袖:“你为什么不怪我?你心里偷偷地恨我是不是?”
自打他回来,郑适汝没给过他任何冷脸,也没说过一句怨恨的话,赵元吉心中却始终惴惴的。
他本来不愿意再提这件事,此时再也藏不住了。
郑适汝回头:“有什么可怪的,该来的总会来,迟早晚而已。”
赵元吉愣住:“你说……该来的?”
郑适汝笑笑:“殿下忘了吗,想当初,宫内曾有传言说皇上偏爱荣王。”
“我当然记得。怎么了?”
“皇上的偏爱,其实一直都没变啊。”郑适汝意味深长的说。
皇帝是偏爱荣王的,虽然看似让荣王东奔西走,但是这种种,未必不是对荣王的试炼,假如荣王不堪重负,自然再也不做他想,偏偏荣王做的很好,从未辜负。
可退一步,假如太子听她的话,安安静静不出幺蛾子,皇帝也未必就会突然废了他,而赵世禛若是贸然野心夺位的话,皇帝自然也不会容忍。
这两个皇子之间所比的就是谁先出错。
可惜始终是棋差一招。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已成定局,多想的话徒增烦劳。
郑适汝从不是个会为难自己的人。
此刻她看着赵元吉怅然的脸色,却又一笑:“殿下,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赵元吉仰头:“阿汝……你本来可以、可以当皇后的。都怪我、都怪我……”说了这句,泪便一涌而出。
郑适汝看着赵元吉落泪的样子。
的确,她曾经是可以当皇后的。
有一句话郑适汝不曾跟赵元吉说,——假如荣王妃不是阑珊的话,郑适汝恐怕也未必这样甘心。
因为对她而言,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能让她甘心情愿地退让。
郑适汝走前一步,将赵元吉抱住,温声道:“现在也很好啊,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处心积虑,殿下安然,我也安然,还有郡主。”
赵元吉的泪落的更急了。
郑适汝道:“人在,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
她所说的“人在”,自然不止是他们一家三口而已。
赵元吉泪流不止,哽咽难言,只能张手将她紧紧地搂住。
除夕将到,皇宫之中也正忙忙碌碌的准备皇帝的家宴。
三十这日,安王赵元吉同王妃,携小郡主一起入宫。
先在乾清宫拜见了皇帝,皇帝神色淡淡的。
只是在看着宝言的时候,才露出了和蔼的长者的笑容,称赞道:“这孩子越长越好看了,很有安王妃的风范。将来如她母亲一般就好了。”
郑适汝屈膝道:“多谢父皇吉言。”
皇帝瞥了一眼赵元吉,说道:“你先去坤宁宫吧,朕要多跟朕的小孙女相处一会儿。”
赵元吉行礼先行退了出来,在安王将退出的时候,郑适汝回头看了眼,眼中隐隐有些忧色。
皇帝虽是盯着宝言的,却道:“怎么了安王妃,你担心什么?”
郑适汝忙回身:“臣妾只是担心王爷的身体。”
皇帝道:“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怕是心病难除。嗯,皇后好像也有心病,让他们母子两个相处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把心病除了。”
看着宝言天真秀丽的小脸,皇帝又淡淡道:“横竖别激出心魔来就行。”
郑适汝何等聪明,早听出皇帝有弦外之音。
她张了张口,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默然低下头去。
第265章
坤宁宫。
赵元吉入内给皇后请安。
往年的这个时辰,坤宁宫内自然聚集了后宫的众妃嫔们,应该都在满面堆笑、纷纷地讨皇后的好呢。
但是今日,这里却是冷冷清清,连廊下新悬的锦绣宫灯都在飘摇的北风中透出一股凄凉冷寂,简直不像是六宫之主的住所。
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原本正在碰着头窃窃地说话,说什么:“都说人走茶凉,如今人还没走就这样了。”
一个道:“也怪不得他们,毕竟……”
话未说完,一人眼角余光瞥过,猛然看见是赵元吉缓缓走了过来。
两个人后知后觉,当下急忙各自散开。
其中一人想也不想仰起脖子叫道:“太子殿下……”
四个字才说出口,就发现自己叫错了,当即白了脸,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赵元吉反而平淡地说道:“起来吧,以后专心点儿。”
他也不理会这些内侍,径直进了坤宁宫。
此刻里头听见声响,有个女官领着两个宫女迎了出来,行礼道:“参见殿下,殿下吉祥。”
赵元吉道:“皇后娘娘呢?”
“娘娘有些身子不适。正在里头休息。殿下请。”
赵元吉随着她进了内殿,见榻上皇后因为听见声响,正给一名嬷嬷扶着起身,赵元吉紧走两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新春吉祥,岁岁康泰。”
皇后低头看着赵元吉,微微一笑:“你也遂心如愿,起来吧。”
见赵元吉站起身来,皇后抬手,身边伺候的人便都退下了,皇后道:“元吉,你到母后身边来坐。”
赵元吉到了床榻边上,在皇后身旁坐了,关切问道:“怎么母后的身体还有些不适吗?可叫太医看过了?”
“看过了,一直服药呢。只是大节下的,我也不愿意喝那些苦药,意头也不好。”皇后摇了摇头。
赵元吉欲言又止:“只是吃药未必就好,有没有叫御膳房特制些药膳给母后进补呢?阿汝先前就弄了很多药膳的方子给我用,又香甜能入口,又滋补养身。”
皇后听了这句,脸上才露出淡淡的笑容:“阿汝确是能干。她把你照料的很好。”
赵元吉忍不住也笑道:“是啊,幸亏有她,否则……”话未说完,又想到不该让皇后担心,便没说下去。
皇后没有应声,只是看着赵元吉,看的安王有些忐忑:“母后,怎么了?”
“你可知道,今日为何没有人在宫内吗?”皇后突然问。
赵元吉虽然知道,却不便说。
皇后也没等他回答,就道:“因为她们都在另一个人那里。”
赵元吉知道她指的是容妃,只好安慰说道:“母后,不要在意这些,不管怎么样,您才是皇后。”
“现在是,再过一阵儿只怕就不是了!”皇后冷冷地说。
赵元吉吓了一跳:“母后……”
皇后道:“你以为母后在说笑吗?要不是因为之前废了你,又赶在年下,只怕母后这个皇后早就也给废了!”
“不会的母后!”赵元吉吓得起身要跪下。
“阿汝是极聪明的,她竟然没跟你说,应该是怕你受不了这个吧,”皇后抓住安王的手,凝视着赵元吉,“但是那一天迟早会到的。”
赵元吉打了个哆嗦,皇后的这句话竟让他想起郑适汝说过的——“该来的总会来”。
皇后目不转睛的:“这么多年了,我本来以为皇上已经不在意那个狐媚子了,没想到是我错了,连同她的小崽子,皇上对他的偏心也一直都没变过。到现在,终于要把该给他的都还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