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正觉着她的神色不对,闻言才释然笑道:“你这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了。你坐会儿吧,我给你收拾,这柜子里的也要吗?”
阑珊道:“算了不要那些了,先看这几本就行。”她定了定神问:“取的东西他们给你了吗?”
飞雪说道:“给了,很痛快,正赶上那个展司局在,一听说是你要,立刻叫人去取了,还问需不需要别的。”
阑珊才一笑,笑容一现却又收了。
展司局这样热情的,不过是因为上次温益卿带了她去军器局,她无意中的话却提醒了展司局,所造的弩机不仅是杨时毅赞赏,也很得兵部游尚书喜欢,多半展司局记着此事呢。
如今跟温益卿有关的,却都成了她烦心的事。
飞雪抱着书,又取了从军器局拿的东西,随着阑珊出门回公事房去。
阑珊有些心不在焉的,才进房中坐下,就见姚升从外进来:“老江去哪里了?”
旁边一人道:“江大人今儿去了刑部跟大理寺。”
“去大理寺干什么?”
“听说是要查调昔年有关于鄱阳湖的案卷资料。”
姚升道:“既然要去这两个地方,这厮怎么不叫着我?”刑部跟大理寺可不比别的地方,非但难进,而且人也更难打交道,姚升常年在这两处走动,人面最广,带了他自然事半功倍。
此刻姚升便看着阑珊叹息道:“小舒,你看这胖子越来越能耐了啊。他什么时候走?”
阑珊定了定神:“后天就启程。”
姚升点点头:“想必他要做这些准备之事所以忙乱,不叫我也罢了,等他若碰了壁再让我出面也不迟。”说话间突然发现阑珊额前有一缕发丝垂了下来。
姚升诧异地凑上前:“你这里怎么……”
他本以为是碎发没弄明白,细看,却像是给刻意剪短的一样。
但是堂堂男子,怎么会随意剪发,更加是额前的头发。
正在惊愕,旁边飞雪上来道:“姚大人,叫我看还是劳烦你往刑部大理寺两地跑一趟,毕竟哪儿你人脸熟好办事,别让江大人白跑是真。”
姚升却最听飞雪的话,忙笑道:“好好,既然小叶开了金口,我自然也不会看那胖子闹笑话,我去就是了。”
当下才又跟阑珊说了声,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回头,却见飞雪已经把阑珊挡住了。
姚升皱眉想了想,猜测许是自己看错了,他便没做声,一摇头去了。
飞雪见他出了门,才对阑珊道:“你的网巾呢?”
“今儿偏没戴。”阑珊正也撩着那一点碎发。
原本是昨儿郑适汝为了她变装妥当,特意剪了些流海出来,早上她都梳进了头发里,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
飞雪便先去把手上沾了水,把阑珊那一点发丝又抿了上去,才道:“我还是叫人去找一个,戴上了妥当。”
这日直到过午,江为功跟姚升两个才回来,身后的副手各自提着一个包袱,看着沉甸甸的,一路上遇到的工部众人都纷纷打听是带了什么好东西。
两人到了里间,江为功叫人把包袱放下,便跟阑珊道:“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鄱阳湖船舶失踪,不是一年两年的了。”
姚升在旁坐了,催促侍从上茶,又掏出一把扇子摇晃着说道:“什么不是一年两年,这根本就是历史不解之谜,落在咱们手里也算是倒霉。”
江为功道:“你这乌鸦嘴能不能消停点儿,去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阑珊问道:“查的怎么样?”
江为功指着那两个包袱道:“这里头是从刑部跟大理寺翻到的,看完了还得还回去,我粗略差了一查,刑部的追踪案卷里,最早有记载出事的是……是在覆亡的前朝。”
阑珊虽也看过计成春所记录的,可听了这话仍是一惊:“那岂不是百年之前。”
江为功擦了擦脸上的汗:“是啊,我起初还数着多少船只失踪呢,到后来简直不敢数也数不过来了,真是越看越是心惊。”
姚升在旁边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只道:“刑部的人我还认得,听说老江要去鄱阳湖处理这案子,看他的眼神简直……”简直就像是要为江为功送终的样子了。
姚升咳嗽了声,起身靠近阑珊轻声道:“小舒,咱们这好歹是新成立的部门,你说皇上不由分说的连发了两个棘手的案子过来,我看这不是考验决异司,却是想……”
这种泰山压顶不由分说的架势,简直是想把决异司一口气压死。
阑珊忙制止了他:“姚大哥。”她想了想,道:“幸而姚大哥跟其他的几个部内调过来的大人,都是带职而来,只是在决异司做事罢了。假如真的这里出了问题,也是我来顶着,大不了各位仍是回到原来的部里去。”
当初从各部调人,选的是留职听调,就是说这些人虽然是归决异司使用,但实际上他们还属于本部的人,比如姚升仍是大理寺的寺丞,而江为功也依旧是工部主事,并不会影响他们本来的官职品级。
姚升听了忙道:“不要瞎说,我是在提醒,并不是就要跑路。既然同坐在一艘船上,少不得同舟共济的就过去这些坎儿。你说对吧?”
姚升说着说着,发现了阑珊额头上的网巾,却不由又看向她身旁的飞雪。
飞雪瞟了他一眼:“舒大人是怕姚大人晋升不成,反遭连累。”
姚升瞧着她笑道:“什么晋升,可知我只要在这里……心情就很舒畅?”
飞雪哼了声,往旁边走开去了,姚升急忙跟上,陪笑说:“小叶,你怎么就不相信哥哥呢,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江为功正吩咐副手把那些书册都搬到自己公事房去,见姚升亦步亦趋地跟着飞雪,便道:“姚大人,劳烦你过来跟我一起看看这些卷簿,看把你闲的!”
这日将近傍晚,飞雪从外领了一个人进来,竟是西窗,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
众人都认得西窗,一时招呼不绝,姚升正跟江为功在屋里看记录看的头晕目眩,探头见是西窗,便立刻跳出来招呼道:“小公公,今儿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
西窗笑道:“姚大人好啊。这眼睛怎么是红的?”
姚升道:“还不是给江大人折磨的。您大驾光临可是有事儿?是找小舒的?”
西窗道:“是是,找小舒子,可也跟你们大家伙儿有关。”
这会儿连江为功也探头出来:“西窗公公,您说什么?”
阑珊先前桌上写写画画,旁边放着两把从军器局借来的弩,闻言不由也抬头看向西窗。
西窗笑道:“我们王爷知道你们这儿决异司是新建的,近来江大人又要出外差,所以在永和楼特安排了酒席,请各位明儿一起光临。”
众人都愕然起来,姚升忙问:“决异司的人都去?”
西窗道:“都去都去!难道我们主子请不起?”
江为功笑道:“好的很,永和楼虽然熟悉,难得是王爷请客,这是多大的脸面,我是必去的。”
西窗又对阑珊道:“主子说了,明儿你若喜欢,就把你家里的人都带上。”
阑珊正在听的发愣,不知道赵世禛怎么突然想请这许多人吃饭,又听了这句越发诧异:“家里的人?”
“就是言哥儿啊,王鹏啊,葛公子啊之类……”西窗笑,又悄悄地阑珊道:“去多少人都可以,主子把半座楼都包下了,若不是怕轰动,整座都要了呢。”
阑珊瞠目结舌:“这、这是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西窗得意洋洋。
阑珊咽了口唾沫,才小声地又问:“……这得多少钱?”
姚升早亲自搬了一把椅子请西窗落座,西窗道了谢,又翘着腿,闻言嗤地笑了起来:“看你这一幅小家子气,又不用你的钱,你怕什么?你那点儿俸禄当然是不够的。”
飞雪本也在旁含笑,听到这里便咳嗽了声:“你瞎说什么?怎么就不是舒大人的钱了?”
西窗愣了愣,猛地回过神来,忙站起身来:“我说错话了,小舒子,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别去主子跟前告状啊……是你的,都是你的。”
连赵世禛整个人都是她的,还有什么不也是她的呢?
阑珊本还没回过神来,见西窗这么不安的样子,又看飞雪笑的自得,才蓦地明白。
顿时红了脸:“胡说!我才没往心里去呢,且跟我也不相干。”
飞雪知道她脸皮薄,何况是在工部这里,又怕西窗多嘴说漏了什么,便忍着笑道:“你说完了?也该走了吧?”
西窗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因公出差,自然要徇点儿私情,就也低声道:“飞雪姐姐,你自打跟了小舒子,对我就越发冷了。我好容易来了这里,怎么就撵我呢?”
他见阑珊桌上放着那些军器,便凑过来道:“小舒子,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飞雪见他不走,只好先容他在这里,只是紧盯着,生怕他一时高兴说出不该说的来。
幸而姚升江为功等都是机灵过人的,明白阑珊跟荣王关系匪浅,便不再靠前,何况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