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适汝瞪着她,像是有满腔的怒火要冲口而出,但是看着阑珊惶恐不安的样子,那满腹的怒气却又迅速压下了。
最终只是垂眸轻声说道:“你、不该让人这样白白的为你担心。”
阑珊本有些手足无措,面对郑适汝,心里竟生出一种罪恶感,听了这句,却更难过,当下走前两步来到罗汉床边。
“宜尔,”她轻声唤了句,扶着郑适汝的膝头慢慢地蹲下了身子:“你别生气,是我不好。”
郑适汝本只是眼中湿润,可见她如此,不免想起往日的情形,一时鼻酸,泪再也忍不住便坠了下来。
阑珊更加慌了,忙道:“你、你别哭!”她也有些哽咽压不住了,“你这样……我也忍不住要哭了啊。”
郑适汝扭头深深地呼吸,试图压制自己的情绪。
阑珊见泪珠从她眼中滚落,早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递过去。
郑适汝接了过来,在面上跟眼角轻轻地拭了拭,垂眸见阑珊也是满脸泪痕,不由苦笑道:“哼,这般胆小张皇的,竟然敢扮男人在外头走动,你……”
她伸出手指想要戳阑珊一下,却又终究没有,只是握着帕子,给阑珊把脸上的泪渍擦了去:“成什么样子!”
阑珊听她这样的口吻,知道已经是不气了,便含泪笑道:“我在外头自然做的很好,可是见了你伤心,我就慌了。”
郑适汝又是一阵心酸泪涌,急忙深吸气忍着:“不许胡说了。好不容易见了面,只管胡说些没用的……”
正在这时,却听外头传来飞雪的声音:“舒丞?”
阑珊一愣。
郑适汝却微惊,她知道自己方才失态,声音不免大了些,兴许让飞雪听见了。
当下忙压低声音对阑珊道:“你让她等着,别惊动了。”
阑珊这才反应过来,忙站起身来,回头提高声音道:“啊,我在,小叶你稍等片刻。”
外间这才没了动静。
给飞雪这一声,把郑适汝的神智唤了回来,她长吁了口气,喃喃道:“讨厌的家伙。”
阑珊因一回头的功夫,却看到自己背后的那面大绣屏。
她这才发现这其中的玄机。
这面绣屏因为光线设计的缘故,从外头看,便只是寻常的遮挡屏风而已。
可是在她站的方向看出去,那极为轻薄的素纱简直如同无物,而原本在外间厅内阑珊所坐的位置正对着这绣屏。
想来自己方才在外头跟龚如梅说话时候,不管什么都没有逃过郑适汝的眼睛。
正在打量,就听郑适汝冷哼了声:“荣王竟然把让他的人跟着你,也不知是监视,还是怎么样。”
阑珊听了忙回过头来:“宜尔,小叶是保护我的。”
郑适汝又道:“那我问你,你跟荣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阑珊心虚地看她一眼,道:“殿下、他救过我多次,我很是感激的……”
“那他就是知道你是女儿身了?”
阑珊的脸微微涨热:“唔。”
郑适汝咬了咬唇,虽有满腹的话,却知道不能多在此耽搁,时间太久,飞雪当然会怀疑。
她飞快地想了想,便对阑珊道:“过几天是小满,按旧例祭蚕神,我也会进宫随皇后娘娘举行亲蚕礼,吃了中饭就会出宫。朝臣也会在那日放假一天,你找个机会出来……别带外头那人,我派人接你,就到以前我们常去的那个地方,我们好生相处半天。”
阑珊发怔,就见郑适汝眯起眼睛道:“怎么?”
“好好好!”阑珊急忙答应。
郑适汝这才起身:“既然如此,我便先去……”
她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向阑珊。
阑珊正发呆,郑适汝却又快步回来,竟张开手臂将她用力抱紧。
“我……真的很高兴,你没有事。”
隐忍地说了这句后,太子妃才将阑珊松开,转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地上的花嘴巴喵喵了两声,在阑珊腿边蹭了蹭,终于也跟着郑适汝离开。
阑珊呆立原地,直到那一人一猫离去,她才回过神来。
慢慢地转身往外,才转出绣屏,就见飞雪近在跟前。
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倒是把阑珊吓了一跳。
飞雪早看出她的眼睛微红,似乎湿润,便问道:“舒丞……没事吗?”
“啊?没!没事。”阑珊急忙回答。
飞雪疑惑地往内看了一眼:“龚小姐呢?”
阑珊咽了口唾沫:“她、她先进去了。咱们也走吧。”
出门上了车,阑珊回想方才跟郑适汝见面,百感交集。
飞雪总觉着心里不踏实,又问:“舒丞,龚小姐到底同你说什么了?”
自打飞雪跟着她,阑珊几乎没有什么事儿瞒着,今日却不同。
毕竟郑适汝不喜外人知道,可龚如梅的事情倒是不用隐瞒,阑珊便把龚如梅的担心同飞雪说了。
飞雪听了,倒是有些许了然,原本她还怀疑阑珊为何像是哭过,可是听她说龚如梅的用意,便隐隐猜测:阑珊可能是因为此事涉及赵世禛,故而情绪复杂的泪落。
“那舒丞答应她了?”尤其是想到那夜富贵的话,飞雪心头无声一叹。
阑珊道:“是啊,不管怎么样她好不容易开口,找机会是得跟王爷说说的。”
飞雪皱眉。她私心里当然觉着阑珊不必理会龚如梅,更加不用去跟赵世禛替她解释什么。
毕竟赵世禛喜不喜欢龚如梅,跟这个毫无关系。
事实上就算龚小姐清白的跟天上雪一样,他荣王殿下只怕也不会瞅一眼。
但飞雪一朝被蛇咬,也生怕自己掺和其中又生出变数,当下只低了头。
阑珊见她沉默不语,便试着问:“荣王殿下这几日还在忙吗,你可知道?”
飞雪道:“舒丞要见主子吗?我去打听一下主子如今在哪里就是了。”
不多时已经有了消息,原来赵世禛此刻正在宫中。
阑珊听了便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回家去吧。”
数日后便到了小满,非但朝臣休假,学堂里也给了一天的假期。
阑珊惦记着郑适汝的叮嘱,上午的时候,就特领了言哥儿出去逛了半天街,回到家中便对飞雪说道:“上午走的太多了,很是累乏,下午哪里也不去,在家里睡半天。你也不用守着这里,自己不拘去哪里消遣消遣。”
飞雪闻言便先自回房中。
阑珊心怀鬼胎的,在房中埋伏了半晌,等阿沅进来后便抓着叮嘱道:“要是小叶来问,你只说我仍睡着。”
阿沅才要跟她说一件事,见她如此鬼祟便问:“你要干什么?”
阑珊说道:“回头我再跟你细说。”说着便开房门,猫腰走了出去。
阿沅有些好笑,又有些担心,可现在她最担心的却不是阑珊,只得把房门关了,故意咳嗽道:“王大哥,你先不要劈柴,夫君睡着呢。”
自己就去堂屋里,却见言哥儿正在认认真真地写字儿,阿沅走了过去,默默打量了言哥儿半晌,小孩抬头问:“娘,怎么了?”
阿沅道:“没什么,你写吧。娘看着。”
言哥儿这才又埋头写了起来。
原来前两天,言哥儿不知为何,总不太喜欢吃饭,阿沅只担心他病了,可打量他的气色,却明明很好。
幸而今日在家吃的还算正常。方才阿沅想跟阑珊说的也正是这件事,只是见她着急忙慌的,又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说。
只说阑珊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了出去,略站片刻,果然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赶车的车夫道:“是舒丞么?快请上车。”
阑珊急忙爬上车去,那马车不做停留,直奔过街头便拐了弯。
车子在巷中转来转去,弄的阑珊头都晕了,期间还换了一辆车,又拐了起来。
阑珊叹为观止,正有些晕车,那马车总算停下,阑珊撩开帘子瞧了眼,果然正是昔年自己在此读过书的女学。
近几年,这学校因老旧需要修缮,便把学生迁到了另一处新地址,如今已经荒废了一年多了。
阑珊跳下车,角门处有个清秀的小厮打扮的跑了来,手中撑着一把伞,忙不迭迎着阑珊进内。阑珊脚不点地的到了院子里,那小厮道:“主子叫往前走,到那棵老樱树那边汇合。”
一开口才听出原来是个女孩子,她并不陪着阑珊,只留在原地把门关了起来。
阑珊听是樱树,就知道是之前救下花嘴巴的那棵老樱了,当下便往前而行。
这学堂虽荒废下来,内里倒是还干净,院子里也并没有就荒草丛生,像是有人定期打扫。阑珊且看且行,心里倒是生出些许怀念之意。
远远地看到那棵樱树,却见树上嫩叶簇簇,还有未曾凋零的残花点缀枝头,随风掠过,有花瓣零零散散地飘落。树底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身着便服的郑适汝。
不着宫装,如此的郑适汝看着就更眼熟了。
阑珊心中一阵欢喜涌动,就如同仍旧是昔日的那两个读书少女似的,迈步往那边小跑过去:“宜尔!”
郑适汝回头,却见阑珊一手撩着袍子,一手向着自己招呼,正奔了过来,恍惚中竟像是个面容俊美的灵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