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外,一黑衣身影驾马在城门前驻足,扶翼在城楼上与她对视,见她一把掀了斗笠,神色先是惊奇后是欣喜,随后立刻下楼驾马与之汇合。
“你还活着,”扶翼将之上下打量了一遍而后既欣喜又纠结的道:“既然还活着,我劝你就不要再回来了,听闻顾允檀所率的征讨大军已经在路上了,你留下来估计也是平添一条性命罢了,莫不如就此离去,山高路远,好歹还能留条命在。”
“承情了,”夜无歌冲他微一抱拳,随后紧握缰绳去驱马入了城内,轻飘飘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把和温琼暄的帐给算清楚了。”
温琼暄听闻夜无歌还活着,不可置信的出来和她对视,脸上先是惊,在看到她那满脸的寒霜时,就变成不安了。
二人相视对峙许久,终是温琼暄率先开了口,“回来找我算账?”
夜无歌盯着他道:“我银鹰卫诸多亡魂命丧赤水,我来替兄弟们向王爷讨个交代。”
“你要对本王下手?”温琼暄将她上下审视一番,“你别忘了,当年你身陷狼群,性命攸关的时候是谁一力把你给带出来的。”
“救命之恩,永生不忘,”夜无歌听他提起旧事,不自觉的先红了眼眶,“属下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不过九岁,遭兄嫂设计,险些命丧雪狼谷,是王爷您恰巧路过,施以援手,属下这才能活到现在,是以这些年我对王爷您言听计从,只为全了当年的情谊。”
夜无歌当年也不过是个连刀都提不动的小丫头,别说是杀人了,见上一丁点血腥都能吓得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可是为了报人恩情,讨人欢心,这双手上沾满的血腥杀戮恐怕她自己都数不清!”
“我曾经以为我在王爷的心里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可直到王爷将我弃如敝褛般丢在赤水渡,我才发现,我跟其他人,根本就没什么不同,我们都只不过是王爷您达到目的的工具而已!没有了利用价值,我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你住嘴!”温琼暄大声呵斥。
“我为什么要闭嘴?”夜无歌嘲讽般轻笑一声,“是我太傻,我其实早该明白的,你为了利益可以出卖自己的妹妹,甚至不顾生育之恩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痛下杀手,那属下又算得了什么?”
温琼暄被她刺激的情绪激动,夜无歌瞧着他的样子不屑的笑了一声,“对了,属下忘了,还有钟意,王爷在赤水渡舍了命都想带走的人,当初还不是为了算计顾允檀拱手便送了出去!”
夜无歌一字一句刻意往他心口上戳,不远处的扶翼一看情况不对忙要过来劝解一二,被温琼暄一个眼刀瞥的再不敢上前,只是从旁规劝了一句,“夜大人风尘仆仆也是不易,有什么话王爷不妨进去和夜大人慢慢说。”
“你退下,”温琼暄冷冷道。
扶翼担忧的看了这两人一眼,可也只能领命退下,温琼暄这才转向夜无歌,眼神中都是满满的寒意,“你知道的,本王不容生了二心之人,你既敢来质问本王,就应当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夜无歌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能不能容得下生了二心之人,关键还得看这个人是谁,总归,不会是自己罢了。她丝毫不怯的和温琼暄对视,“我说了,我今日来是为了给我银鹰卫数千冤魂讨个公道,念及王爷昔日对属下的恩情,还请王爷先出手。”
温琼暄定定的瞧了她片刻,下一刻剑芒裹挟着气流披风而来,夜无歌侧身躲过迎面一击,手持玄月架住了右侧的一击,另一只手留出余力朝着温琼暄便是一刺,温琼暄躲闪不及,左臂生挨了一刀,当即闻见了血腥。
温琼暄勾唇笑了笑,半是苦涩的想,曾经自己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终于把刀尖对准了自己。
一个又一个,钟意是如此,夜无歌也是如此,那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夜无歌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手持双刀呼啸而来,刀锋凌厉,一招一式更是娴熟至极,直直的把温琼暄逼到了墙角,温琼暄持剑扛下致命一击,无奈道:“你果然更适合用刀。”
“你果然更适合用刀,小丫头,挑把合适的刀刃为本王效力如何。”
“别后退,更不要躲避,把你的刀锋亮出来,让本王见识见识你真正的本事。”
“属下今日接了王爷七招,王爷输了,先前的约定可还算数。”
“小丫头,怕血吗?”
“怕。”
“那你还敢为本王杀人吗?”
“敢。”
温琼暄找准夜无歌出神的时机,借墙使力凌空而起,下一瞬就跃到了夜无歌身后,夜无歌反应过来急忙应付,身上还是凭空多了一道划痕。
“你这套刀法是本王亲手教的,本王既能教你,自然也知道他的破绽在哪,”温琼暄说话间的工夫朝着她的右肩又是一剑,“拿着本王亲自传授的技艺来对付本王,你可真不会让本王失望。”
夜无歌匆忙变幻刀法,刀锋旋转直取温琼暄面门,温琼暄闪身躲过,直接挑了她左手手筋,夜无歌闷哼一声,刀刃铿锵坠地,右手发力在温琼暄背部留下一道狭长的划痕,温琼暄吃这一招又岂会罢休,下一瞬,夜无歌右手玄月又被挑飞。
夜无歌本就重伤未愈,此刻应付起来颇有些吃力,温琼暄却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剑芒直指夜无歌咽喉,夜无歌以手作爪,鹰钩一般自剑身划过,在温琼暄面门留下几道鲜红的血痕。
二人交手多时,腾转挪移之间互有损伤,夜无歌身上多处剑伤,温琼暄身上除了玄月留下的刀疤,还有夜无歌一手一个留下的血窟窿,银鹰铁爪终于用到了温琼暄自己的身上,钻心的疼痛沿着伤口蔓溢开来。
夜无歌汇力五指,直取温琼暄脖颈,温琼暄虽然闪躲,还是听到了衣衫撕裂之声,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他侧眸去看,肩膀之上赫然五个正突突往外冒着鲜红液体的血窟窿。
夜无歌找准时机,直取他心脉,温琼暄慌乱应付,白刃进红刃出,泪水并着血水沾湿了夜无歌的脸庞。
温琼暄还没意识到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就见夜无歌像一朵凋零的花朵般在自己眼前缓缓的倒了下去。
她本来有机会可以取了温琼暄性命的,可不知为何,对上自己整整追随了十一年的人的脸庞,手上蓦然就卸下了力道,可她还是忘了,温琼暄的剑锋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啊。
温琼暄注视着那再无焦距的眼神,忽然在她跟前慢慢蹲了下来,他感觉到疼,可是这种疼痛却并不是来自于躯体的,他的脸上传来湿热的感觉,可能温琼暄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落了泪。
温琼暄呆呆的愣了许久,忽然抬手把那已经微微发冷的尸体抱进了怀里,他想了想,还是帮着夜无歌把凌乱的发丝梳理了一番,取出帕子把她脸上的血迹擦洗干净,愣了许久才道:“下次投胎之前把眼睛擦亮些吧,为我这样的人,不值。”
扶翼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死一伤,温琼暄把人重新放回去,理了理衣襟站起来随口吩咐道:“找个好地方,葬了吧。”
扶翼点头,如实道:“燕王率的征讨大军已经在城下了。”
“知道了,”温琼暄道:“取本王重甲来。”
第74章 终局
凌冽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吹的人脸颊生疼,铁甲生寒,战马嘶鸣,还是一样的终点,不过形势却是完全逆转了。
顾允檀给辛铭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驱马上前,望着对面的北大营众将士道:“燕王殿下仁德,北大营诸将士若有迷途知返立即投降者,既往不咎,若与逆首同流合污不思悔改者,立斩不赦!”
在这样的形势面前,没有什么比一条生路更具有吸引力,不少人纷纷放下武器和温琼暄保持距离,扶翼持剑斩杀了几人,但是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温琼暄像是被完全孤立了一般,身后的将士寥寥可数,他倒也不在意,冲着钟意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你也来了。”
顾允檀驱马将钟意挡在身后,温琼暄这才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大喝道:“久闻燕王殿下剑法出神入化,今日,本王就来讨教一下燕王剑术如何?”
“你一个将死之人哪来那么多废话!”辛铭的神情间满是不屑,顾允檀不甚在意的上前,抽剑出鞘道:“如你所愿。”
二人在这片滚滚黄山中交手不过几个回合,温琼暄已经明显落了下风,刚刚和夜无歌交手,温琼暄虽然赢了,可也着实没讨到什么便宜,此刻痛感翻涌上来,应付起来的确吃力,更何况顾允檀招招死手,扶翼眼见温琼暄不敌,忙要上来助力,可不过两个来回就先被顾允檀斩断了右臂,后又被辛铭一箭封喉。
辛铭悠悠的放下弓箭,震慑众人道:“都看见了,再有偷袭者,辛爷我决不轻饶!”
温琼暄终究是不敌,不过多时就被顾允檀一个空翻踹落马下,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顾允檀的剑锋已经搭在了他的脖颈上,冷冷道:“你想怎么死?”
都到了这个境地了,谁还会在乎死法,温琼暄沿着三尺青锋和他对视,“让我和她再说几句话,将死之人,燕王殿下不会吝啬这点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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