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跟热水进了油锅一般,霎时间就让小贩们炸开了。
什么?什么什么?
一场品字会,还能有这样的展开?
顾姑娘前回砸了书房,这次是真的打人了?
顾姑娘的一手字,大气又豪迈,一看就是下苦心思练过的,绝不是不学无术之人。
听这几位的意思,顾姑娘不仅打得名正言顺、有理有据,挥拳头的身姿也是矫健轻快。
合在一块,那就是能文能武,厉害极了呀!
日头当空,眼瞅着要到午饭时刻,酒楼茶馆都等着做生意,小贩们哪里还等得住,一溜烟儿地就去报信了。
书社里,还未散去的众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块交谈。
有目光时不时落在顾云锦身上,她浑不在意,等身上的力气回来了,她便信步往外走。
长平县主唤她:“这就走了?去哪儿呀?”
顾云锦回头灿然一笑:“去武馆呀!”
她脆生生的声音,伴着娇俏的语气,叫人忍不住就扑哧笑出了声。
谁也想不通,这么一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动拳头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厉害了。
阮馨却根本笑不出来,顾云锦的话跟耳刮子一样甩在她脸上,可她只有端着架子,全当没听见。
只是,再忍耐着,她到底还是岁数不大,底气不足,眼睛一点点泛了红。
前院二楼的雅间,棋局过半,胜负已然明朗。
园子里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这里,阮老先生不插手品字会,全交由阮隶、阮馨打理,也就不操心那些。
他只下棋。
阮老先生捏着棋子,来回斟酌许久,终是又把它丢回了棋篓,中盘告负。
他仔细回忆了整个棋局,从一开始,蒋慕渊下子很稳,不见丝毫杀招,他隐约知道场面不如看起来的平静,可用心去分辨后,还是没有寻到那隐在后头的陷阱。
等陷阱显现,再想避开,就已经来不及了。
阮老先生道:“小公爷,你就不怕我不上钩,不照你的布局走吗?”
蒋慕渊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指尖捻着棋子,唇角微扬:“陷阱就在这里,布的引子也不止一枚,这招不上钩,还有下一招,总会把老先生引到陷阱之中的。”
他双眸炯炯,说得胸有成竹。
阮老先生讶异,从棋盘上取走了一些棋子,回到了近百手之前,又依着对局,依次黑白落子。
一面复盘,一面琢磨,来回数次,他终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阮老先生叹息点头,“我即便改了这几手,依旧有后招,走偏了就拉回来,直到我掉到陷阱里投子认负。小公爷,我甘拜下风。”
蒋慕渊起身,道:“今日就到这里了,下次再来请教老先生。”
阮老先生送蒋慕渊离开,这才寻了阮柏来问品字会的事儿。
阮柏听了个七七八八,摇着头道:“杨公子是冲动了些,可顾姑娘动手伤人,实在太过了。
父亲,您是没有看到杨公子的伤势,我一眼看去都不敢认了。
一个姑娘家,野蛮行事,这、这也太过分了!”
“冲动吗?”阮老先生问了句。
阮柏长长叹了一口气:“做学问的人,脾气都怪。”
“你这是把我都骂在里头了!”阮老先生嗤笑一声,见阮柏急着赔礼,他摆了摆手,“罢了,怪就怪吧,不是说顾姑娘写的字不错吗?你且取来我瞧瞧。”
阮柏捧着顾云锦的笺纸回来,看着上头的笔迹,又是可惜又是不屑。
都说“字如其人”,可顾姑娘显然不是,字写得再好,也脱不去一身匪气。
寿安郡主把顾云锦送到了顾家小院外。
下马车前,顾云锦笑盈盈道:“郡主,替我告诉小公爷,今日是出气了的,谢谢他。”
寿安郡主倚着引枕,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脑袋却摇了摇:“我不传话的,要道谢呀,你下次自己跟哥哥说去。”
顾云锦忍俊不禁,伸手拍了拍郡主的胳膊:“好。”
书社后门,魏游和徐令意一道出去。
这会儿回侍郎府,里头也是一团乱,他们都不想去掺合那些,干脆慢悠悠地走回去。
正是午饭时,街上行人不多,穿过两条街,徐令意不由偏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
如此暗暗观察了几次,徐令意大抵能拿准了。
魏游也发现了,一脸凝重地看向徐令意。
“那个穿青衣的,表兄认得吗?”徐令意问道。
第103章 你差远了
魏游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眼底晦涩,只是他不习惯说谎,还是实话实说:“是王琅。”
徐令意愣怔,脚步顿在原地,下意识转身看过去。
王琅被徐令意突然的转身惊了一惊,赶忙也侧过身,想避开对方视线。
只是,他实在不精通此道,无论如何闪避,都已经叫魏游和徐令意发现了。
最初的惊讶过后,徐令意很快稳住了心神,重新转过了身。
她不知道王琅跟着他们做什么,他们要是多走几条街,王琅是不是也要一直跟着?
这会儿没有旁人注意,指不定回头就被认出来。
徐令意戴着帷帽也就罢了,魏游的身份却是好认的。
思及此处,徐令意扫了一眼周遭铺子、巷口,道:“就前头小巷吧,听听他想说什么。”
魏游不赞同:“你与王家之间,本就只有长辈们的约定,跟你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现在他和金家大姑娘已经定下了,就跟你更加无关了。
他跟着你,是他行事不妥,你又何必听他废话。”
只听今日品字会上王琅的一番话,魏游还当此人是个磊落光明之人,却没想到,王琅竟然会跟了他们一路。
真真是不知所谓。
还嫌城里风言风语不够热闹吗?
徐令意已经打定了主意,道:“正是因为他跟金家定下了,我才想劝他好自为之。”
魏游拗不过她,也担心王琅一直跟着引人注意,便答应了。
两人拐进了前头巷子,很快,王琅也跟了上来,三人在巷口处打了照面。
被逮了个正着,王琅的脸色微红,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麻烦表兄替我守着巷口,”徐令意说完,往巷子里走了几步,这才与王琅道,“公子为何跟着我们?有什么话,直说吧,说完了,就请自便,但也别与我不便。”
这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王琅略有些局促,很快又定下心来,拱手行了一礼:“前回赏花宴,舍妹无礼,我给徐大姑娘赔罪。”
一面说,王琅的腰一面弯下来,这个礼,是到位了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琅虽没有笑,但赔礼恳切,徐令意也不好意思揪着王玟那点事情不放。
再说了,顾云锦那踢翻椅子的一脚,让王玟摔得够呛了。
“赔礼我接受了,”徐令意道,“若无其他事情,我与表兄先行一步。”
王琅站起身,眼中似有挣扎犹豫,可他还是赶在徐令意离开前,恳切道:“我曾见过姑娘的字,不是今日品字会,而是去年腊月里。”
徐令意不解地看着王琅。
王琅笑了笑,有些苦涩,又有些无奈:“腊月,城隍庙前祈福树上,姑娘曾挂过一张浣花笺。
我欣赏那手字,一番打听之下,才知是姑娘的手笔。
我是真心想与姑娘……这才恳求父母。
原以为约定五月,如美酒陈酿,久候久香,到底是年轻不经事,不知迟则生变,会突生变故。
父母之命,我只能接受,无力改变,却还是给姑娘带来了许多纷扰。
今日说这些,只是想说,我真的十分欣赏姑娘的才华,却很遗憾,前路无缘。”
徐令意抿唇,面无表情听完了王琅的话。
王琅已然说得极其直白了,倾慕之心坦坦荡荡摆在她的跟前,可徐令意却没有任何波澜起伏,没有羞,也不至于恼。
她像是听着旁人的故事一样。
可她终究不是旁人,是这故事里的一员。
这么一想,徐令意觉得,对于王玟,她厌恶鄙夷,对于王琅,她也是,真的看不上。
“人各有不同,造化不同,追求不同,”徐令意沉声道,“世人都觉得,我伯父平步青云,以如此年纪官拜工部侍郎,他比我那位只打理家中生意、没有官身的父亲出色多了。
可在我心目中,我父亲却比我伯父更出众。
我欣赏我的父亲。
婚姻之事,的确是父母之命,但我总想,我若要嫁,就该嫁一个与我父亲一般认真果敢之人。
而公子你,比不上我父亲,你差远了。”
扔下这段话,徐令意没有给王琅再开口的机会,与魏游一道离开了。
王琅怔怔站在巷子里,看着徐令意的身影消失在街口。
他以为徐令意的话是虚张声势,是姑娘家的挽尊,可等他想到流言里曾经传过的那些往事时,他的脸霎时间失去了血色,惨白惨白的。
徐令意说的是真心话。
当年,徐砚得了功名,杨氏榜下择婿,把徐家从商贾带入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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