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叫奶奶知道,香荷来此仅有数日,况且一个人做不来那生孩子的事情……”
文馨大怒,“你还敢顶嘴,来人啊,把她给我抬起来。既然养你还不如养只老母鸡,那索性就你把当成老母鸡给宰了。抬走!快快抬走!”
张芝麻这才慌了,撕心裂肺大喊道:“不要啊!饶了我吧,救命啊……”
这一喊,倒把自己给喊醒了。
原来是个梦!
张芝麻呼吸急促地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额头,掏出一脑门子的汗来。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简直匪夷所思。
稳了稳心神后,她摸着黑下了床,抖抖索索地点了油灯,趁着微弱的光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了,脑子这才算是清楚了。
已经到了后半夜了,除了风声雨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让人恍惚觉得世上只剩自己一个人。
她悄悄推开窗子,一股带着水汽的泥土气息瞬地钻进鼻孔,很新鲜,但也带着土腥气,说不上让人反感,但也不觉得喜欢。
悄悄往外一打量,张芝麻微得一愣,对面东厢里竟然也亮着灯,赵修海那高大的身躯映在窗子上,隐隐看去,似是手里还握着书卷。
张芝麻一时间看得痴了,他,居然如此用功吗?
愣怔间,那道影子居然站了起来,在张芝麻惊讶的眼神里,推开了东厢房的窗。
两人就这么隔着黑暗和雨幕,毫无花巧地将眼神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变得很快,又仿佛变得更慢,总之,这意外的对视让张芝麻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也跟着止了。
赵修海没料到对面这个张牙舞爪的女人这会儿也没睡,见她一直傻傻盯着这边,动也不动,赵修海微微皱了皱眉毛,然后伸手关紧了窗子,隔绝了对面的视线。
怕扰了文馨休息,赵修海便不回正屋,只往东厢的一张小床上一躺,眼睛一闭,头脑一空,很快就睡着了。
张芝麻有些讪讪,心里暗暗怨怪自己,有啥可看的,怎么还盯住不放了,这让人家怎么想?要脸不?丢人不?没见过男人是咋的?
终于到了早上,雨势像被老天爷揣进了口袋里,戛然而止了。
张芝麻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这会儿却一点儿也不困,看起来精神的很。
她将自己收拾妥当后,迈着大步就去了厨房。
昨晚的梦,她认为是老天给她的警示,既然一时半会儿生不出孩子来,那就总得做出点儿其他贡献,免得被主家认为是白吃饭的,那样不好。
先前与众人也都见过了,这会儿到不觉得生疏,才进了厨房的小跨院,张芝麻就招呼起来,“王牛早啊,正忙着呢?”
王牛本是个孤儿,前些年被老光棍儿王叔收做了徒儿,也便随了王姓。他七岁来的,这会儿已经十二了,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一个半大的小伙子。
王牛正在廊下挥着小斧头劈柴,冷不丁见张芝麻进来了,登时把一张脸羞得透红。
“表,表小姐,你怎么来了?”
张芝麻一窒,脸上现出许多尴尬。这孩子还真单纯,全家上上下下把她认真当表小姐的,八成只有王牛一个。
“我过来瞅瞅,看看有什么活儿是我能搭把手的?”
王牛果然不依,“可万万使不得,这些都是粗活,哪里是表小姐能做的?”
“无妨,我以前在家里也是时常干活的。”嘴上说着话,张芝麻就已经行至厨房门前。
厨房门前有两口大缸,张芝麻左右都看了看,水是满的,“缸里的水是干净的吗?昨儿下了一夜的雨,可别流进雨水来。”
“是干净的是干净的,昨天师父瞅见天阴了,就拿盖子遮住了的。”
“哦。”刷缸挑水的活算是没拿着。
张芝麻便信步进了厨房。
“表小姐,厨房里万万不能进啊!里面尽是油烟,呛得慌。”王牛急急地追进来要拦,张芝麻一闪身给避过了。
大厨王叔正挥汗如雨地挥着铲子炒菜,听见脚步声,只当是王牛,便粗着嗓子道:“个偷奸耍懒的滑头,只知道躲懒溜号!赶紧着,帮我给灶里填把柴火。”
王牛还没应声,张芝麻到先张嘴了,“好嘞,这就来了。”
清脆的女儿声线把个袒胸露背的王叔吓得半死。下意识就要拿手把胸前捂住,手中的铁铲便当啷一声掉进锅里。
“你怎么进来了?”王叔大惊失色道。
张芝麻也没料到进到厨房里先看到的就是半身的肥肉,只能佯装镇定地回他,“我闲着也无聊,过来给你们搭把手。”
“可别,不用,我们师徒俩应付的过来。”果然,王叔也是一脸的拒绝。
张芝麻不以为意,谁也别想阻止她干活!应不应可不是你说了算。
张芝麻弯腰就捧起一把柴禾,照着灶口就塞了进去,塞得有点多,火势变得有些微弱,一时间上不来热乎气。
她便一手拎着烧火棍把柴禾挑起来,另一只手“吭哧吭哧”地拉起风箱来。
火苗子随风而长,一下子就跟成了精似的,“嗖”一下窜起来,如饥似渴地舔着锅底。
王叔被吓了一跳,“我的小祖宗诶!这可要了命了。赶紧着收手吧,都要糊了。”
确实有一股淡淡的糊味飘散开来,张芝麻便弃了风箱,又拿着烧火棍捣着灶里的火。
王叔也不敢耽误,挥着铲子把这锅命运多舛的趴豆腐给盛到了盘子里。
擦了擦头上的汗,王叔伸手把一边的衣服拽了过来,胡乱的往身上一披,把溜圆的大肚子好歹遮住了,他斜睨着眼睛看了看张芝麻。
“怎么突然要替家里干活了?前几日不是待得挺舒服的吗?”
“!”连总是躲在厨房里的王叔都觉得她前几日待得挺舒服的,看来自己确实闲得有些不像样了,这就难怪会做那样的梦了。
“是真打算干?还是只想做出来给别人看看?”王叔继续问道。
这话真特么,实在是太直白了。
张芝麻眉毛一立,“王叔这话说得,恁得寒碜人!家里供我吃供我住,我做点家务活让奶奶高兴高兴也是应当的。”
“说人话!”
“当然是为了给别人看的。”
话音一落,表小姐那完美的形象立刻坍塌得稀碎,把个王牛震惊的无以复加。
万万想不到,万万想不到啊,香荷姑娘竟然是这样的表小姐?!自己以前还拿她当好人看,原来不过是个欺瞒主子的货色。
相比之下,还是香兰姑娘好,说话温温柔柔的,待人接物又诚恳。
王叔却扯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妮子对我的脾性。不过,我少不得提醒提醒你,既然是要做着给人看的,何苦来我这里费工夫。我这里人少,主子们等闲也不会过来,你在这里装把式,那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张芝麻也笑了,“这个无需担心,我自然有自己的办法。”
“嗤!口出狂言。你能有什么办法?行了行了,快别在这里消遣老夫了。早上时间紧,一会儿主子们收拾妥当了就得吃饭,下人们也都长着嘴呢,也不能饿着。我可忙着呢,别给我添乱!”
张芝麻点点头,“确实,下人们可都长着嘴呢!”
说完,也不再理会师徒俩,径自坐在一张小木凳上就摘起韭菜来。
王叔一愣,总觉得张芝麻似乎话中有话,但早上确实时间紧迫,也没工夫容他细想,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他也就撂下不提,该干嘛干嘛去了。
王牛见她摘韭菜,少不得张嘴问她,“你摘韭菜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吃!”
“可是,早上需要用的菜,我之前都已经摘洗干净,切出来了。”
“那就中午再吃!”
王牛撇了撇厚实的嘴唇子,真是个让人讨厌的表小姐,“谁告诉你中午要吃韭菜了?”
张芝麻不以为意,“我摘都摘了,为什么不吃?中午的菜谱定好了?”
王牛一下子掉进坑里,“那倒还没有!”
“那不就得了,既然没定好,那我帮你们定一道,拿这韭菜去炒鸡蛋,好吃的紧!我能就着这道菜狠吃两碗米饭。”
王牛看着张芝麻扬起的唇角,脸立刻红了,眼神忽左忽右的,不敢落在张芝麻身上,“你,你,你想吃,不代表,不代表其他主子想吃。”
张芝麻笑着看了他一眼,“若是主子不想吃,厨房里为什么要备上韭菜?难道是你知道主子不想吃,故意买来给自己吃的?”
一句话把王牛气得跳起来,“你,你莫要胡说,我王牛不是那样的人,可莫要冤枉我。”
“王牛,瞎扯什么闲话呢?赶紧过来,给我填火。”王叔在旁边实在看不过眼,赶紧把王牛喊了过去。
王牛不敢耽误,怕挨他师父的窝心脚,但心里的委屈也实在排解不掉,边往灶里塞着柴禾,边啪嗒啪嗒地掉起眼泪来。
张芝麻见状满脸纠结,“……不是,别啊,我就逗逗你,怎么还哭起来了?”
王牛愤愤地扭过头去,不肯理她。
“好了好了,你莫要气了,算我胡说,我给你道歉,实在对不住。咱王牛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张芝麻的语气根本算不上有多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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