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再没有棍棒,崔拾禄忽地弯腰捧起地上的雪往徐月娘身上砸,砸得徐月娘是猝不及防。
他们的声音终究是把崔福安和谭淑婉引出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崔福安一处来就见到一个穿的破破烂烂还大着肚子的女乞丐趴在地上,他的干儿子正弯下腰捏雪球,很明显,地上那个女乞丐身上的雪都是他的干儿子砸的。
“我的小祖宗,你们怎么能欺负人呢!”崔福安跑着过去想把地上那个乞丐扶起来,没成想,她竟是徐月娘,刚扶起她的手一松,她又跌在了雪地上。
“徐月娘,你怎么回来了?”他很少像今天这样愤怒,连声音都带了一种要吃人的恨意,可是孩子们听着并不害怕,反而十分解气。
“表哥,你快教训教训他们,刚刚他们还用那么粗的一根棍子打我来着,我脑门都破皮了你看。”徐月娘虽然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愤怒,可她记得她临走之前崔福安和谭淑婉都对她不错,还送了她嫁妆,怎么一回来就跟恨毒了她一样呢?
她拉着崔福安的袖子,指着额头上的血污好让他看个仔细,可崔福安不但不理她,还甩开了她,“你活该!”
“表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好歹我们也是表兄妹,远近是个亲戚,你怎么跟外人合起伙来欺负你的血亲呢!”徐月娘见他气得肩都在发抖,以为他是因为见她一个人回来,没见着王凤池,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表哥,你不知道我跟着王凤池有多苦啊,他的手段可是比妓馆里的鸨母还要折磨人,我跟着他简直是生不如死啊,你看看,我手上的上,脖子上的,腿上的……”说着她还想向他们展示她背上的伤,是谭淑婉阻止了她。
崔福安一点也没听见去,他看见徐月娘,就跟看见了他一夜之间飞走了的十几年积蓄一样,正有气无处撒呢,崔拾禄跑回了家拿了一跟竹条出来递给了他,“爹,她就是一个骗子,您千万不要相信她。”接过崔拾禄递过来的竹条,崔福安终于将他承受的痛苦发泄了出来,冰天雪地中,竹条鞭打在徐月娘身上的声音显得那么清脆。
谭淑婉见徐月娘身上都出血了,立马上前拦住了崔福安,“福安,别打了,再打就要死人了。”她心里当然也恨徐月娘,可她并不想看见徐月娘死在她的面前。
“爹,咱们不要理她了,回去吧。”崔承恩有些怕了,她拉了拉崔福安的手,想让他放下手中的竹条。
徐月娘尖厉的声音,吓得附近还在睡梦中的人身子一震。可她除了耍嘴皮子功夫,也干不了什么了,趴起来走了几步,迷茫地看着周围,她并没有地方可以去,想来想去,还是得赖在崔家才行。
她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突然有了一个好点子。本来她是不想要肚子里这个贱种的,可是这个贱种命太大了,怎么折腾都折腾不死,养了他这么久,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徐月娘坐在崔家的门口,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肚子,咬着牙忍痛一下又一下,终于腿上有了一股暖流,这个孩子被她用拳头打掉了。她不停地敲崔家的门,不管里面的人说什么骂她的话,她都没有停下手,直到有人出来开门,她不管来人是谁,一把抓住他的腿说道:“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你们要赔钱,快赔钱啊!”
她身上的血已经流到雪地上了,崔福安这才想起来她大着肚子是怀孕了,一时呆立在原地,他怎么就被气昏过头干了这样的事呢!
崔福安想将她送去医馆,可徐月娘仍抓着他不放,怎么扯她都扯不动。最后是叫谭淑婉过去把小顺子叫过来了,才将她带去医馆。果然她的孩子保不住了,大夫还说她的身子弱,要多补补,可这个女人明明身子都弱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抓人的力气是哪里来的,跟练家子有得一拼。
无可奈何之下,他们还是没有摆脱徐月娘,把她接回了家里,并且还要好生照顾。徐月娘也没半点难过之意,更无半分羞耻之心,她躺在床上,对大家呼之则来挥之既去,把自己当成了主子。
崔拾禄愤愤不平,像徐月娘这样的人,凭什么过好日子,就算她的孩子没了,也是她的报应,她活该!更可气的是,他拦着徐月娘不让她进门,干爹竟然说了他,还让他大事化小。他就没受过这种气,想到徐月娘那张丑恶的嘴脸,他就恨不得弄死她,更不要说以后还要天天对着她了!
安置好徐月娘的那天晚上,干爹将他们三个孩子叫到了他的房间,“我知道你们讨厌她,我也恨她,可这事是我做的不对,我就不该打她的,害得她没了孩子。”
他的连脾气最好的崔承恩也看不过去了,“可是爹,她还害得咱们家的钱都没了呢,还害得您差点没了命,咱们抵消了,根本不用接她回家!”
“可是她因为掉了孩子也快要没了性命了,大夫说就她现在的身子也撑不了几天,咱们这几天就忍一忍,好吗?总归打她这件事是我做错了,你们以后遇到事千万要冷静,别学我,战战兢兢一辈子,原就没想过要害死人,好不容易日子走上正途,没成想手上多了一条血命,不,是两条!”
听到干爹说徐月娘要死了,崔拾禄的气也消了,“爹,这事我也有错,您就别愧疚了,我这几天就当没看见她,不会跟她拌嘴惹你心烦的!”
“干爹,我们明天去拜拜菩萨吧!”自从崔福安病好了,孩子们都信了神灵,他们相信他们那天晚上在寺庙的祷告是有用的,由此遇到了什么事,他们都想着去拜拜佛。
徐月娘命不久矣的这件事在崔家只有徐月娘一个人不知道,她本来都做好了打算,要跟崔福安他们吵上几架,没想到她来崔家以后他们对着她一句恶毒的话也没有讲,当然也没有什么好话。虽然态度十分冷淡,但是饭菜从不会少了她的,火炭也不会短了她的。
只是她的身子似乎一天比一天虚,那些饭菜看上去再怎么美味,她都吃不下,明明盖了厚厚的被子,床边都有火盆,仍然觉得冷。她越看越觉得崔家的这群人的目光可疑,谭淑婉给她送来了药,她当着她的面打翻在地,质问道:“你们是不是在我的药里下了毒了。”
她凶狠的目光让人看着只觉得可怜,谭淑婉没有理她,只是用带着怜悯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随后将地上的碎瓷片扫走,关上了门。
徐月娘拖着浑身伤痛的身子打开了门,风雪扑在她的脸上,将她冻得浑身发抖,摔在了地上,可是院子里的孩子看见她这样,也不过来扶她。
“你们这群杂种!”徐月娘站都站不稳,更不可能冲过去打他们,只能远远地骂他们。然而孩子们像没听见一般,并不理她,这使她越发觉得崔家让她住下是个阴谋,她扶着墙走到了厨房,翻箱倒柜的想找出他们藏起来的□□,可是她并不知道什么才是□□,那些药材她一样都不认得,见谭淑婉走进厨房了,她撑着桌子恶狠狠问道:“你们是不是给我下药了?说啊,你们是不是给我下了□□?”
谭淑婉并不想理她,徐月娘终于变得疯癫起来,她拿起砧板上的菜刀往谭淑婉的方向跑了过去,可刚走了两步都摔倒在地,谭淑婉见机捡起了菜刀,用用布条绑住了她的双手。和孩子们齐力将徐月娘抬回她的房间后,谭淑婉对她说出了实话,“你没几天日子可活了,就不能消停消停?”
“你说什么?什么没几天日子可活了,哦,我猜对了是不是,就是你们给我的吃的东西里面下了□□,你们果然想害死我。”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使得她再怎么想掐死眼前的人都只能在床上打滚。
崔拾禄见她这个样子,嘲讽地说道:“我们才不像你这么卑鄙,要不是爹娘拦着,我才不会让你临死前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像你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就算不是我们的错,也会有别的人替我们要了你的命!”
眼看着徐月娘一副要疯了的样子,谭淑婉拍了拍崔拾禄的肩,示意他别说下去了。
“娘,咱们不欠她什么,是她先害了我们!”
第49章 番外
徐月娘已经听不进去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的脑子里只有“她快死了”四个字。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有死的一天,但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怎么可能就要死了呢!不, 她不可能会死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们肯定是在骗她!
“你们这群骗子, 我要掐死你们!”她的胳膊和脚踝都被勒红了,仍挣不开束缚住她手脚的布条,嘴上说着要掐人,却连床都下不了。
接下来的两天,她变得安静起来,准确来说, 变得犹如一条死鱼, 目光涣散,身上还带着难闻的污臭味,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愿意进食,只静静地躺在床上回忆她的一生。
从小到大她就没过过好日子,家里穷, 孩子又多, 她根本就吃不饱, 只能跟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抢,后来年龄大了些, 学会了坑蒙拐骗的功夫, 过了一段好日子, 不过因为迷上了鸦片,她走投无路只能去去妓馆卖身还债,其实被崔福安赎出去之后她也想过好好过日子的,可是她改不了,她戒不掉鸦片,也学不会以诚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