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宋晚玉抬步就走,走到殿门口忽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萧清音一眼。只见她眉梢微抬,眸光清澈若秋水却又带着一种摄人的光:“对了,还未来得及与你说,我今日与霍璋去了西山寺。”
萧清音心头咯噔了一下,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都知道了!
有那么一刻,萧清音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人从黑夜里拖出来,剥开那一层层的外皮,暴晒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这种暴露的恐慌,令她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神色,一张脸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只能定定的看着宋晚玉。
与此同时,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反正都已翻了脸,知道也就知道了吧。反正,她自问已经做得够多了,称得上是问心无愧!
这般想着,萧清音很快便又回过神来,勉强敛起神色,举重若轻的反问了一句道:“.......是吗?”
宋晚玉没有从萧清音脸上寻出一丝半点的羞愧与后悔,心下微冷,终于还是抿了抿唇,默然转身,抬步出了芳华宫。
一直等到宋晚玉离开,身影渐行渐远,林昭仪方才好奇的问了一句:“适才公主说的那什么‘西山寺’,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萧清音脸容稍缓,神色温柔,随口道:“公主一向都是想一出是一出,我又哪里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不过,圣人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神佛之事还是不要看得太重得好。”
林昭仪的注意力立刻便从西山寺转到了神佛之事上,不由叹气:“是这个道理!我来洛阳前还叫人找人算了一卦,都说此行必能遂心如意,我这才欢欢喜喜的来了。谁知道,唉......谁知道秦王和公主都是这么个性子!一路上吃了这么些苦头且不提,如今还不能去库里拿东西,连回长安都可能路上遇险......这都什么事啊!”
萧清音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转口安慰了林昭仪几句,到底还是把人安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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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玉从芳华宫里出来后就去见了秦王。
秦王眼下正忙着——便是与林昭仪等人起了争执,眼镜者林昭仪哭着闹着说要回去,秦王也没多作理会,毕竟他是真的忙,实是顾不上这几个无理取闹的女人,也不想为着这些人耽搁了手头的正事。
这会儿见了宋晚玉来了,秦王方才将自己手头的东西搁了下来,挑了挑眉,看着她:“怎么来了?”
宋晚玉一向直接,也没与他兜圈子,随口道:“我听三郎说,你和林昭仪她们起了争执,林昭仪正哭着闹着说要回长安。她们毕竟是女眷,你和三郎也不好太亲近了,只得我出面。所以,我便去劝了几句,才从芳华宫出来,便顺道也来看看你。”
提起林昭仪和萧清音,秦王眉心微蹙,难掩厌烦道:“何必管她们......”
秦王素来机敏,心里未尝不明白萧清音林昭仪这些人的做派,亦是能够猜着天子为何会派她们来。故而,提起这个,他的心情也不大好,话声方落便又冷笑:“便是你真这把人留下来了,她们背地里必也是要与我阿耶告我的状。倒不如叫她们早些回去,省得在这里碍事。”
宋晚玉听着,也觉秦王很难做人,不由叹了口气,挨着他坐下,又安慰对方:“这种时候,一事不如省一事。反正,我已经吓过她们了,她们肯定不敢再提回长安的事情了。”
秦王听了,倒是有些讶异,看了宋晚玉一眼,随即又生出些警觉:“你怎么吓得?”
宋晚玉眨巴下眼睛:“我和她们说,现下路上不太平,她们这急忙忙的要回长安,路上出了意外就不好了。顺便,我还拉了二兄你做大旗,吓了她们一下。”
秦王听了,既好气又好笑,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宋晚玉连忙凑上去,小声道:“我这可是替你分忧,不许说我!反正,她们这样的,就是瞧不得好脸色!”
听她这样说,秦王到底还是没撑住,笑了出来:“你啊!你这样胡闹,等回长安,她们肯定要去阿耶跟前告你一状!”
宋晚玉对此并不在意,耸耸肩:“让她们去告呗,反正回头我还想告她们的状呢!”
论起告状撒娇,宋晚玉自觉也是十分拿手的,并不输萧清音林昭仪这些人。
秦王见状,微微摇头,面上倒是有些无奈,正要再说一说她,忽而便瞥见了宋晚玉眼角的薄红。他微微蹙眉,先是仔细的端详一回宋晚玉的神色,然后才神色端肃的追问道:“你这是,哭过了?”
宋晚玉简直被秦王这眼神惊呆了,下意识的伸手捂脸,简直是不打自招:“这,这都能看出来?”
瞧着她这模样,秦王立时就能确定了,他脸色微沉,追问道:“是霍璋惹着你了?”他自也是知道宋晚玉今日与霍璋一起出去的事,虽不知就里,但想想也知道这会儿能把宋晚玉惹哭的也就只有霍璋了。
想着自己在西山寺里掉眼泪这事,宋晚玉难得的生出了些羞耻心,脸上跟着烧红。只是,眼见着秦王要因此迁怒霍璋,她还是不得不厚着脸皮替霍璋说一句:“没有,就是我一下子没忍住。”
秦王听着却仍旧不大高兴,薄唇微抿,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宋晚玉不敢再耽搁,连忙便将今日在西山寺的事情含糊的说了一通:“我就是和他去了一趟西山寺,两人说起以前那些事,难免有些感慨,一时没忍住就........”
关于霍璋旧事以及霍夫人、霍姑娘骨灰这事,在她还未得到霍璋应允之前是不好与人说的。宋晚玉也就没与秦王多说。
闻言,秦王脸色稍稍好了些,只是仍旧不大高兴。
宋晚玉便又小声与秦王道:“真的,他真没惹我不高兴。我今日是真的高兴。”
说起这些,她心下也难免生出些赧然,但还是仰头去看秦王,眼眸乌黑,亮莹莹的,看人时仿佛在发光,整张脸都是容光焕发的。
她看着秦王,有些羞赧却还是认真的说道:“我这些年,从来也没有这样高兴过。”
对上宋晚玉那双肖似元穆皇后的凤眸,秦王不知怎的竟也觉得心头一酸,不觉便软了下去。
元穆皇后去时,秦王也在外头,没能赶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实是平生一大憾事。
这些年,他给宋晚玉送了几回的男人,一是真心心疼这个妹妹,想着不成婚也该有些个消遣;二也是因为他心知元穆皇后当年必是最放心不下这个小女儿,想着该为妹妹安排一二,生得阿娘在底下都不放心........
霍璋的品性才干,秦王自也是知道的,也不是不欣赏,要不当初也不会千里迢迢的把人从突厥接回长安——那会儿,他还不知霍璋的具体情况,自然也没想过要把人送去宋晚玉处,原不过是念及霍璋当年风采,想着能不能收为己用。
只是,哪怕再如何欣赏,可轮着挑妹婿时,秦王还是能从霍璋身上挑出大大小小许多的毛病——经历复杂、家室单薄、身体不够康健........
然而,哪怕他能挑出大大小小的毛病,终究还是抵不过宋晚玉的一句“喜欢”,一句“高兴”。
便是天子,不也默许了宋晚玉来洛阳,默许了这桩婚事吗?
秦王这做兄长的,倒也能够理解天子的想法:说到底,他们对宋晚玉最大的期望便是她平安康泰,此生无忧。既然她真心喜欢霍璋,非他不可,那也就只能依了她的意思。
........
秦王难得有些感慨,倒也不生气了,叹了口气:“算了,你高兴就好。”
说着,他又抬手,轻轻的抚了抚宋晚玉的发顶,温声与她道:“只要你高兴,其他的都不重要。”
便是阿娘她在地下,眼见着宋晚玉也有了归宿,想必也能放下心了吧?
第79章 想反悔了
洛阳这头的事情很快便也告一段落。
又有萧清音与林昭仪这些人说着要回长安,秦王着手安排好了洛阳城里的那些事情后,也令人稍作准备,收拾收拾,一行人这便要启程回长安。
宋晚玉倒是没什么可收拾的,她倒是盼着早些回长安——到时候便能去求天子给她和霍璋赐婚了。
事实上,哪怕宋晚玉是公主,拖到这个年纪还未成婚的也算是罕见的了,自也有许多人背地里议论。只是,宋晚玉以前是不在意这些的,以她的身份也不必在意旁人的议论,不成婚自然也有不成婚的自在与快活,至多就是耳朵痒一些。
只是,现下有了霍璋,宋晚玉倒是真有些明白了旁人口中的“盼嫁”的意思,这便掰着指头数着回长安的日子,路上也免不了要拉上霍璋商量回长安后的事情。
霍璋见她这般模样,倒是有些好笑,心里也有些软,大多也都随了宋晚玉的意思。
来洛阳的路上,宋晚玉还是日夜兼程,满心焦急,此时回长安倒是悠悠哉哉,颇得了些乐趣。又因着秦王默许了两人之事,回程路上,两人虽不好同乘一马却也时常一处说话,落在旁人眼里便尤显亲密非常。
萧清音自然也不瞎,看在眼里,心生下难免生疑,甚至怀疑这两人背地里就在说她的事,想着算计报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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