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任谁都听明白了,泼黑狗血只是因着无妄之灾。
说句不好听的,就凭往孤女身上泼黑狗血这事,要是有人说这是姜家为了弄死姜宝青故意在磋磨她,也不奇怪!
丢人!真丢人!
其中一位族老狠狠的瞪了姜老头一眼:“老七啊,你真是好大本事,咱们老姜家,也不是没有穷得过不下去的,顶多把闺女送到县里头给大户人家干点活,后头还能再赎回来,在这十里八村的,嫁个好人家也不是啥大问题。你倒好,家里头比旁人家多着十亩地呢,咋还落到把堂孙女往火坑里推的地步?人家宝青跟云山是你大哥的后人,你大哥在世上就留了这么两个种!你倒好,要真落到那种地步,倒是卖你自个儿的孙女啊?你这样,等你到了地下,对得起你大哥吗?”
另外一个族老也啧啧道:“就这样,还有脸拿你大哥的十亩地?”
姜老头脸色一变,涨的通红,说不出话来。
“哎!别听这丫头胡说!”李婆子忍不住跳了出来,“家里头是拿了他们十亩地,那这十亩地难道不是我们照顾这俩吃白食的该得的?……没错,这吃穿上是有点不大精细,可你们想想,这死丫头当时不过是个脑子有病的傻子,有点照看不到的地方不也挺正常吗?你们几个也甭拿着这死丫头说事,你们咋不说云山呢?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哪个能去县学里头读书的?不都是打小就帮着家里头放羊放牛,帮着家里头干活的。还不是家里头寻思着云山是大哥的后,想着他要是出息了,也算是给大哥长脸了。这不,家里头勒紧了裤腰带省吃俭用的送云山去县里头上学,俺们自己的亲孙子都没舍得拿钱让他去县里头念书呢。你们今儿也看看,俺们把云山教育的多好啊!”
姜云山确实极好,但这绝对不是姜老头跟李婆子教育的。
只是李婆子这些话,让这些不知内情的族老听了,不免心里头又有些犹豫。
是啊,之前姜宝青是个傻子,对她不怎么好,确实也是人之常情。
还是得看姜云山,眼下姜云山这么出息,估摸着姜家确实也付出了心血养育,阖族出个读书人不容易啊……
几个族老脸上不由得又有几分动摇。
李婆子心里头有些得意,在她心里头,姜云山就是个面皮薄的,她说的又没有假,当时姜云山去读书,家里头可是拿了好几十文呢!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姜云山确实没提李婆子他们根本没出多少银子的事,但他,直接给几个族老跪下了。姜宝青默默的跟在姜云山旁边,也跪下了。
“各位族老,”姜云山重重的叩了个头,“我妹妹,这些年是真的不容易。我不想让她以后再不容易下去了。我想让她一辈子都顺顺遂遂的,平安喜乐……二爷爷一家子如何对我们的,几位族老其实也可以出去打听一下。若真的是能让我们兄妹俩在这家里头活下去,我们也没必要自寻死路非要单独分出去,更不会说,非得把这十亩地给拿回来。当时白纸黑字写的清楚,那十亩地是给二爷爷一家子收养我们的报酬,用来养育我跟我妹妹。那十亩地上的产出到底多少钱花在了我跟我妹妹身上,二爷爷二奶奶大概心里都有数……那么,我们在分出去的时候,把这本属于我们家的十亩地拿回来,是天经地义的。”
李婆子忍不住破口大骂:“天经地义你个屁!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家里头这些年亏待你了吗?啊?”
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椅子里头旁听的全里正,此时却慢悠悠的开了口:“姜老弟家的,话可不是这么说。当年你们不让云山去县里头上学那事,我记得可是清楚。你们当时出了几十个铜板,我也是记得清楚……咋到了你们嘴里头,就成了勒紧裤腰带了呢?……再说这打从云山念了书啊,我可是听我在县学里的老友说了,都是云山天天的去给人童挣回来的束脩,家里头是一个铜板都没给过他,有时候这孩子两三天才能吃上一口粥。这孩子苦啊……县学里头可有不少人都在那说,这姜家咋这样对自个儿的子弟啊?难道这子弟有出息,不是阖族的骄傲吗?咋连口饱饭都不让人吃上?”
姜老头跟李婆子没想到全里正会掺和到这件事里头来,然而全里正说的全都是真事,一时之间他们也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得支支吾吾的,脸色难看的很。
族老们面面相觑,便知道,里正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没想到,姜家已经丢人丢到县学里头去了。
县学里头那都是什么人?那可都是些读书人啊!
读书人啊!
李婆子还待说些什么,一个族老看见了,黑着脸喝道:“李婆子!你行了你!这是我们姜家一族在说话,你一个外姓婆娘插什么嘴!行了!你们家的情况咋样我们都晓得了,这会儿就商量出个对策来!你莫说话!忒聒噪!”
这话把李婆子给气得,然而她又不敢发脾气反驳,憋着个脸,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几个族老们小声的商量了会儿,姜老头跟李婆子急的不行,又不敢去纠缠,只能拿阴鹫的眼神死死的瞪着姜宝青跟姜云山。
第五十五章 五亩地
过了一会儿,几个族老都商量得差不多了,方才喝骂李婆子的那个族老,咳了一声,道:“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这事吧,确实不大好办……既然老七答应了让俩孩子分出去,那这俩伢是可以分出去了,反正祠堂那边,这俩伢一直在老七他哥名下。至于这地的事,当年吧,族里头考虑到了俩伢跟老七家的关系比我们都近一些,想着伢跟着老七也不会太吃苦,就把伢他们家的十亩地都给了老七。按理说,这十亩地已经过了文书,就是老七家的了。”
姜老头跟李婆子听到这话,都疯狂的点头,一脸的狂喜。
姜宝青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心思来。
姜云山怔了怔,也没说什么。
其实,若是换了别个收养他们的家,哪怕对他们稍微好一些,他们出去自立门户时,再苦再累定然也不会要这十亩地的。
然而这姜老头一家子……不提也罢!
“不过,”那族老话音突然一转,语气有些痛心疾首,“老七啊,你们家实在也有些不大地道,看看,看看,这些都叫啥事啊!”
虽然没有明指,可但凡是在场的,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姜老头跟李婆子狂喜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姜老头有些不自然道:“二哥,你刚不是也说了这地过了文书,就是我家的了……”
族老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你家的咋了?你没照顾好你哥的后,还想种他的地,要不要脸啊?……我跟你说,族里头已经决定了,你把那十亩地里头,拿出五亩地来,给俩伢!”
李婆子一听,竟然是把足足五亩地给分了出去,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翻着白眼晕过去。
姜老头大吼一声:“不行,这事我不答应!我家的地,谁也甭想分走!”
全里正在一旁慢悠悠的劝:“姜老弟啊,这事吧,我觉得你还是答应比较好。当年那土地转让的文书还在衙门里头放着呢,上头可白纸黑字的写着那十亩地是用来照看人家兄妹俩的,自然是谁照顾,谁拿地。你这把人照顾成这样,我觉得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代替你好好照顾他们兄妹俩的。”
姜老头脸色赫然大变!
“凭什么!凭什么把地给那两个小畜生!”李婆子抚着胸,脸上因气得喘不上气来有些发青,难看得紧,“一家子都没个好东西!”
几个族老一听李婆子这话就怒了,然而他们不骂李婆子,掉过头去骂姜老头:“老七,你家这婆娘咋回事?啥叫小畜生?你这咋管的婆娘?咱们姜家这俩孩子,根正苗红的,咋就小畜生了?真丢人,咱姜家的老爷们可没有让一个老娘们骑在头上屙屎屙尿的!”
姜老头脸色红红青青的,冲着李婆子大吼一声:“不会说话就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李婆子也不是个吃素的,平时问题上,她可能有点怕姜老头,但田地这东西,这是她的命根子,她是说什么都不会让的。李婆子拿起个板凳就要抡姜老头:“你个没本事的!那几个死老头都打算把咱家的地分给那俩小畜生了!你还在这大着脸跟老娘吵!”
姜老头当着几个族老的面被自家婆娘骂成这样,面子简直就是被踩到地上还又碾了几下,当即就有些挂不住了,一脚朝着李婆子踹了过去,就跟李婆子打了起来。
然而不管姜老头再怎么闹,李婆子再怎么撒泼,都没法改变族老们的决定,丢下一句“要么除族,要么把五亩地分给姜云山姜宝青兄妹俩”就走了。
除族,在古代乡下,可以说是极为严厉的惩罚了。
一个被族里头除族的家庭,旁人是不敢跟他们有什么来往的。逢年过节,也没了先人可以祭拜,他这一支,会在族谱上留下一笔“被除族”的记载,遗臭万年。
一听到“除族”二字,姜老头跟李婆子顿时都跟哑巴了一样,脸色铁青铁青的,却是不敢再多说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