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山气得脸皮都涨红了,然而依旧牢牢的挡在姜宝青身前。
明明是那么瘦弱的身躯,在姜宝青眼里头,却一下子高大了很多。
姜宝青眼中一热,沉了沉思绪,出声道:“哥哥,这老不修一意寻死,你就成全了他吧!”
姜云山愣了愣。
瘸子郑先是一愣,继而大怒:“小蹄子,胡咧咧什么呢!”
周围看热闹的村人越发多了起来,津津有味的看着这场闹剧。
其实大牟山附近的村落,大多都是穷的叮当响的,找不着媳妇的老光棍也是不少的。他们早就眼馋瘸子郑这个瘸子能攒下五两银子买个媳妇回来暖被窝留种。眼下瘸子郑花了整整五两银子买回来的媳妇跟她哥哥闹出了岔子,最兴奋的就是他们了。
闲汉们不怀好意的吹着口哨起哄道:“小姑娘,你倒说说看,这瘸子郑怎么就寻死了啊?”
姜宝青在现代时,打小也是在山里乡下过日子。村里头的闲汉是个什么德行,她其实再清楚不过。姜宝青丝毫不惧,大大方方的朝着村人一笑:“大家看我哥哥便知,我哥哥是读书人。从前在家,我听我哥哥给我念过《大荣律》……”
姜宝青故意卖关子的顿了顿。
姜云山愣忡了下。
《大荣律》是他们大荣朝的律法,他确实曾经在家里头给姜宝青读过。
实际上,不止《大荣律》,姜云山为了给妹妹开蒙,他曾经读过的书,他都会当着妹妹的面,一字不落的再给妹妹读一遍。
只是可惜的很,曾经的姜宝青对姜云山这些行为没有半点回应。
姜云山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妹妹这一恢复了神智,竟然还能记起很久之前他曾经给她读过的书?
姜云山又惊又喜。
村人们虽然知道大荣律是他们大荣的律法,但具体里头写了什么,谁都没有读过。他们只知道,谁要是犯了法,那可是要被抓起来去蹲牢子的!
不仅仅是村人,哪怕是有些混不咎的瘸子郑,一听到姜宝青提到大荣律,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姜宝青见众人脸上明显有瑟缩之色,心里大定。
她之前面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头其实也是有些拿不准的。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万一这些村民是那种混不咎的,根本不管什么律法不律法呢?
既然还知道害怕,那就好办多了。
姜宝青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
她直直的看着那瘸子郑,语气也笃定了三分:“你可知,你买了我,已经是犯了大荣律了!”
这话石破天惊,惊得瘸子郑脸都青了,嚷道:“你这小蹄子别胡说!我是通过牙婆买的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又没拖欠什么,哪里犯了法!若是这也犯了法,旁的村也有买媳妇的,怎么都没见官老爷把他们抓了去?”
不得不说这瘸子郑脑子转的也算快。
姜宝青道:“还说没犯法?这买卖人口,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任何抢夺、诱骗人口的行为,都违反了大荣律!”姜宝青转向姜云山,露出一个纯良无比的笑容,“哥哥,我有点记不清了,这抢夺诱骗人口买卖的行为,按照大荣律,该判个什么来着?”
姜云山心性淳朴,还以为妹妹真的是忘了在问他,心下还有些懊恼,自己这个当哥哥的真是不尽责,妹妹刚经历了这么一场灾难,又刚刚大病初愈,应最是虚弱的时候。他这个当哥哥的,竟然一时欢喜太过了,让妹妹浑身湿着讲这么多话。
姜云山连忙道:“按照本朝律法,抢夺诱骗人口按程度定罪,轻则刺字流放,重则立即处斩。”说完,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兴奋的脸色都有些发红了。
他的妹妹,“病”好以后,实在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姑娘啊!
而此时,旁人的心情,就没有姜云山这般轻快了。
第四章 咋把这傻子接回来了
别说瘸子郑了,就连围观的那些村民们都被“立即处斩”这四个字给惊呆了!
一时间,姜宝青那满脸纯良的笑,落在瘸子郑的眼里就像是阎王的催命符!
瘸子郑脸色由青转白的慌乱喊道:“你个小兔崽子,乱嚷嚷什么!什么立即处斩!我呸!老子可是规规矩矩从牙婆那里交了钱买的!没偷没抢的,凭啥就要砍老子的头!”
“哦?”姜宝青笑眯眯的,尽管小脸有些苍白稚嫩,小小的身子也有些过于瘦削了,然而她一双清如山泉的眼眸直直的盯着瘸子郑,却仿佛要把瘸子郑看穿似的,“规规矩矩的?那好,我问你,当时你们交易,可有契约,可有凭证?”
凛冽的早春,瘸子郑的额头却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是个不识字的,哪曾管过什么契约凭证之类的东西!
瘸子郑心一横,大声嚷嚷道:“咋啦!俺们山里人家,讲究的就是一个信誉!要不老子把那牙婆喊来作证?”瘸子郑焦头烂额之下,竟然真让他想起件事来,他眉目间一喜,大叫道,“老子想起来了!那牙婆给老子看过一张纸,牙婆说是你的卖身契,上头还有你的指头印!再说了,旁人都可以给我作证!麻老三,李老五,你们说是不是?当时买人的时候,我记得你们还在场看着眼馋哩!”
瘸子郑点出了俩人,那俩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点了点头。
别的李家窝的村民此时也不说什么风凉话了,你一句“钱都交到你们家里人手里了,就认了吧”,他一句“就没听说过卖了闺女还想反悔从男的家里拉回去的”,竟是纷纷劝起了姜云山姜宝青兄妹俩作罢。
虽说他们都有些幸灾乐祸的,但砍头可不是个小事,一旦坐实了瘸子郑是犯法的,那这瘸子郑可说不准要遭什么罪了,都是一个村的,面对外村人,又是俩势单力薄的孩子,守望相助总没错。
这些山里人家,这些年没了战事,又稍稍风调雨顺了些,这日子还好一点。前些年大旱,又大乱的,卖儿鬻女的人家多的是,几个铜板就直接把孩子领走了,哪里还用得着什么卖身契文书。
那领着姜宝青过来的牙婆也不是什么正经牙婆,就是村里头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的老妈子,胡乱出具了一张按了姜宝青手指印的纸,糊弄瘸子郑一句,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姜宝青的原主记忆里自然是有按手印这么一回事的。
当时那个名义上是收养了她们兄妹俩的二爷爷,强扯着她的手,让她在灶台锅灰那沾了一手锅灰,然后强按着她的手,在一张纸上印出了指头印。
她也清楚的“记得”,按了手印后,那个所谓的“二爷爷”及其他的家里人,脸上那写满了贪婪的笑容。
姜宝青低下头,唇边闪过一抹讽刺的冷笑。
姜宝青再抬起头时,她神情已经恢复正常了。
姜云山却没料到还有按指印这个事,想想也知,当时妹妹心智还未恢复正常,只可能是二爷爷一家逼着她这么做的!
姜云山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他紧紧的握了握拳头。
姜宝青小脸一板,看向瘸子郑:“手指印证明不了什么!你说可以找牙婆给你作证,我自然也能找一堆人给我作证!我们七里窝的人都知道,我姜宝青,之前因为患病,是个神智不清的。眼下,不慎落水,被这河神眷顾才恢复了神智!”姜宝青瘦瘦的指头上几乎没有多余的一点肉,她指着粑子河,满脸肃然,“一个神智不清的人,她的所作所为是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的!”
姜宝青提到她经由粑子河恢复神智一事,立即让不少人神色都变得有些惊恐,本来还在议论纷纷的村民们也个个闭了嘴。
瘸子郑打小在粑子河边上长大,对粑子河的传说自然也是深信不疑,他见姜宝青提到“河神眷顾”四个字,心里头咯噔一下。
早年这粑子河是发过大水的,当时投了不少小女孩进去给河神当祭品。
当时也有几个小女孩幸而没死,自个儿游上了岸,村里的瞎眼算命老头说是河神庇佑她们,不收她们的命。那几个小女孩后来果然过得都极好,顺风顺水的,很像是有神灵庇佑的模样。
眼下姜宝青再提到“河神”,瘸子郑心里头就有些打鼓了。
再加上之前姜宝青所说的那些什么犯法什么立即处斩的话,瘸子郑动摇的越发厉害。
姜云山拉着妹妹的手,义愤道:“走,妹妹,跟他们说不清,咱们去告官,看看县太爷是抓他们还是抓我们!”
姜宝青在心里头给哥哥点了个大大的赞,心里头也暖洋洋的。
有哥哥保护的感觉,可真好。
姜云山这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瘸子郑变了神色,狠狠的在地上吐了口唾沫:“算老子倒霉!晦气,真他吗的晦气死了!”
……
姜二丫溜进家里头的灶房里,偷着从锅里头捞了个水煮蛋出来。
刚出锅的水煮蛋烫手的很,姜二丫一边烫的呲牙咧嘴的来回倒换着手,一边鼓着腮帮子猛吹那水煮蛋,企图让它凉得快一些。
姜二丫她娘周氏一进灶台,见着姜二丫这模样,两步上前,一巴掌拍在姜二丫的背上:“死妮子,这是给你大姐补身子的!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偷嘴!家里少过你什么了?饿死鬼投胎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