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看上去年纪不算大的青年,甚至可以说生得有几分俊美,只是左侧脸颊有一道刀疤,从嘴角倾斜着延伸到了耳朵,生生将这份俊美割裂了。寻常人看着,可能觉得有些骇人,只是姜宝青是见惯了“腥风血雨”的医者,眼皮抬也不抬,脸上没有半分异样。
青年越走越近,在姜宝青身前站定,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他倒是没想到这个闭塞荒远的山村里头还有这么灵动的小姑娘。
“小丫头,你是住在这院子里的农户?”青年声音的尾音有些轻轻的上挑,听上去似乎有些轻浮,但偏生这声音的主人又是这般的刀疤脸,颇有几分怪异。
姜宝青倒也不怕他,她寻思这八成不能是宫计的敌人,若是敌人,哪还会老老实实等在院门前。
姜宝青心态比较放松的点了点头。
青年勾起嘴角,眼里笑意越发浓了:“你爹娘呢?”
这大概是来摸底查户口的,姜宝青一边想着,一边很淡定的回:“死了。”
“……”青年顿了顿,又道,“这院子,就你一个人住?”
姜宝青奇怪的看了青年一眼:“我说朋友,你到底想问什么啊?想问我知不知道旁边院子里主人的消息吗?直接问好吗?”彼此真诚一点,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不好吗?
青年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农女不仅不怕她,同他说起话来,还这般随意。
要知道,他虽然还没到止小儿夜啼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了。打从他脸上多了这么道疤以后,靖都的那些个闺秀千金们,哪个看到他不是花容失色,瑟瑟发抖的。像眼前这个山村里的小丫头这般,语气轻松谈吐随意的,倒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了。
青年对眼前这个小农女生出了几分兴趣:“那你知道你旁边院子里人的事吗?”
“当然……不知道。”姜宝青干脆利落的回,然后又道,“没别的事了吧?那我进去了啊?”
“等下,”青年伸手拦住姜宝青,“小丫头糊弄起人来倒是面不改色嘛。”他勾起半边唇,显得左侧脸颊那道横亘嘴角耳畔的刀疤,越发狰狞。
这是他对着镜子苦练多时才练好的表情。
“胆子挺肥的,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青年压低了声音,再配上那副神情,阴森森的很。
然而跟宫计那经常杀气四溢的人待久了,青年这副模样,姜宝青一眼就认得出来,这叫虚张声势。
姜宝青真想回他一句:“我还真不怕。”
只是这时,隔壁院子里侧那道屋门开了。
白芨站在屋外,朝这边喊了一声:“柳大人!”
青年,也就是白芨口中的柳明安,眼神蓦然一亮,也顾不得再去吓唬姜宝青了,遥遥朝白芨打招呼:“白侍卫,许久不见,可还好?”
白芨似面有无奈,朝柳明安点了点头:“我家主子有请柳大人。”
柳明安的眼神此刻可以说得上是熠熠生辉了。
他一摆衣袖,脚下生风般大步往隔壁院门那去了。
姜宝青可以说是摆脱了个麻烦,不由舒了口气。
白芨面有歉意的朝姜宝青抱了抱拳:“牵扯到姜姑娘了,姜姑娘没被吓到吧?……柳大人面相凶了些,却并非坏人。”
“……”面相凶了些,并非坏人的柳明安耳聪目明的听到这话,脚步在院门前微微顿了顿。
这个小农女果然非同寻常,看白芨那副态度!
姜宝青笑着微微摇头:“没事,我先去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便喊我。”
姜宝青拎着菜篮进去了。
这会儿众人隔着好几丈进行对话,声音自然不比之前。屋子里闭门苦读的姜云山自然也是听到了动静,他放下笔,走出房门,见着隔壁院门前那么多人也是愣了愣:“宝青,这是怎么回事?”
姜宝青看了一眼,那姓柳的青年已然只身进了院子,正一脸兴奋的往屋子那边走,而他带来的那些人,依旧悄无声息的在院门外待着。
姜宝青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事,应该是宫少爷的旧识……不用管他们,哥哥,你想吃什么?我买了些牛肉,你看我做个宫爆牛柳怎么样?”
心思单纯的姜云山见妹妹说不用管,便把隔壁少爷的旧识来访这事扔到了脑后,认真的跟姜宝青边往屋里走,边讨论起宫爆牛柳来。
耳聪目明的白芨在隔壁院子听到“宫爆牛柳”四个字,嘴角抽了抽,决定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小剧场:
白芨:主子,柳大人在门外求见。
宫计:不见,让他滚一边去。
白芨:主子,柳大人在跟姜姑娘说话。
宫计:让他立刻滚进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随行
柳明安的走,就像柳明安的来一样,悄无声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离开了。
姜宝青再给宫计过去做针灸复健的时候,院子外头的人马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好在姜宝青对于这些事也并不怎么好奇,那个姓柳的刀疤青年如何,同她也没什么干系。于是,姜宝青给宫计做针灸的时候,旁的话没多问半个字,依旧是一如往常。
白芨是真的服气姜宝青这小姑娘的素养。
只是宫计明显走神的时间多了些,眉目深深,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
姜宝青收拾好东西要走时,没想到,却被宫计叫住了。
“嗯?”姜宝青挑了挑眉。
宫计神色如常:“明日我要动身去趟府城,可能要在府城待几日。”
姜宝青愣了愣,继而蹙起了眉:“这几日最好不要断了针灸……那我想个法子。”
宫计看了姜宝青一眼:“你随行。”
“……”大佬就是大佬,这法子真是简单粗暴。
患者无法准时就医怎么办?
随身携带医生,便可安枕无忧。
姜宝青微微沉吟,没说话。
宫计挑了挑眉,语气就有些不太高兴:“怎么,不愿意?”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姜宝青早就不怕宫计了,她看了宫计一眼:“宫大爷,随行这话说的轻巧的很……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我哥哥一人在家,他胳膊又不方便,我有些不大放心。”
宫计根本就没把这个当回事,他掀了掀眼皮,给了姜宝青一个鄙视的眼神:“这些事我自然都替你考虑好了,有什么不轻巧的。”
宫计顿了顿,喊了声芙蕖。
芙蕖自外面掀帘进来,端庄淑雅的向宫计福了福身子。
宫计吩咐道:“明日起,隔壁姜公子的一日三餐你记得按时送,盥洗衣衫等事宜记得帮忙。若隔壁院子有什么不方便的活计,便让护卫主动过去帮一帮。”
芙蕖微微一愣,但随即她便顺从的屈了屈膝,应了下来。
姜宝青见宫计想的很是妥帖,加上她哥哥姜云山其实是个自立性很强的人,且她只不过出门几日,再加上宫家的照看,应该也无妨,便点了点头。
宫计见姜宝青答应的干脆,神色稍缓。
等回去姜宝青跟姜云山一说这事,姜云山先担心的便是姜宝青的安危,他有些忧心道:“我见宫少爷谈吐气派非同一般,想来定不是一般人……他这突然要带你去府城,也不知是什么事。”
姜宝青倒是没想这么多,她笑道:“哥哥,你放心,那位宫少爷虽然看上去凶了些,但迄今为止,他对我多加照料,并非是个坏人。若这次有危险,想来他也不会喊我同行了。如今他的复健正到了紧要关头,确实离不得我。”
姜云山见妹妹对宫计这么信任,心里头闪过一丝极为细微的怪异,不过这丝怪异就如林间的微风,还未等姜云山品出什么,便稍纵即逝。
当姜宝青说宫计安排了芙蕖帮忙送饭以后,姜云山一下子就呆愣住了,一抹红晕从脖颈一直烧到了耳朵。
姜云山有些结巴:“这,这不太好吧,多、多麻烦人家啊。”
姜宝青眨了眨眼:“我帮他主子针灸,她帮我哥送饭,互相帮忙,哪里谈得上麻烦。”
姜云山还是局促不安的很:“可……”
可了半天,也没可出个什么一二三来。
——于是,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翌日清晨,姜宝青起了个大早,将一些日常用具并两身衣裳收拾进一个小包袱后,便出了院门。
姜云山有点寝食难安,一是妹妹从未离家这么远过,二是他只要一想到芙蕖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天天都要给他送饭,这代表着日日相见……
姜云山浑身僵硬,脑子一片空白。
院门外停了辆看上去其貌不扬的马车,白芨亲自担任车夫,正坐在车前朝姜宝青招手。
姜宝青拎着小包袱,轻巧的爬上了马车,然后回身朝姜云山挥了挥手:“哥哥,你不用送我,回去吧。”
少年只得压下心中那抹不知从何而起的无措,跟妹妹也挥了挥手。
姜宝青掀开帘子进了车厢,就看见宫大少爷正悠悠哉哉的靠着个迎枕,坐在马车里的软塌上,半挑了眉毛,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
一身月白色华服,越发衬得他清隽无双。
姜宝青脸红心悸了一下,忙装作无事发生打量起这马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