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消息?”钱多多把书拿了过去,又打开,盖在了脸上。
“黄豆毁容了。”研墨看着继续摇晃摇椅的钱多多,直愣愣就捅出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钱多多一把把脸上的书扯了下来,猛地从摇椅上站了起来,一下没站稳,被眼疾手快的提笔拎了一把。
“昨天,黄老爷子吊唁,黄豆被黄宝贵打了,一头栽到烧纸的火盆里,毁容了。”研墨索性把刚打探到的消息全盘托出。
栽到火盆里?毁容了?
钱多多愣了愣,消化了半天才消化掉这个消息,那个漂亮的,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毁容了?
不,这不是真的。
钱多多拔腿就跑,他要回南山镇,他要亲眼去看看,他不相信。
从家中急奔出来的钱多多,在跑到前院二门的时候,被提笔追上,一把抱住。
研墨在后面慌里慌张地举着一双鞋子喊:“少爷,你的鞋,鞋。”
被提笔抱着的钱多多才发现,他竟然光着两只脚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一把扯过研墨手中的鞋,钱多多胡乱地套了起来:“伺候爷更衣,我要回南山镇。
等接到消息的钱多多爹娘跑到二门,钱多多又回了自己院子,换衣服洗脚换鞋准备去南山镇了。
“爷,南山镇你可以去,黄家你不能去。”看着一脸烦躁穿着鞋的钱多多,研墨小心翼翼地说。
“为什么?”钱多多停下手,恼怒地看向研墨。
研墨头疼地看向提笔,背着钱多多开始挤眉弄眼,希望提笔替他说几句。
提笔理都不理他,外面的事情一直是研墨在管,提笔根本不过问,让他怎么说。
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钱多多和提笔,研墨心一横,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还是说了吧!
“少爷,黄豆被打就是因为钱家,如果你去,不但见不到黄豆,甚至你还可能被黄家恨上。那个黄宝贵说不定混起来,连你都能打。”
“黄豆被打是因为钱家?钱家干什么了?”钱多多并不是个傻子,一听就知道,其中有内幕。
“额……”研墨又望向提笔。
”我问你话呢,你看他干什么?”钱多多怒了。
“我的爷,就是老太太派人向黄家提亲,然后黄家拒了……然后……然后……”
钱多多看着研墨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怒不可歇,一脚踢了过去,怒道:“说。”
他这一脚踢的并不重,不过是装装样子,就这样还是吓得研墨一哆嗦,他跟了少爷十几年,第一次看见少爷这么生气。
索性眼一闭,心一横,把他打听到的都兜了出来:“然后,老夫人找了二姨娘的哥哥卢师爷,做主把二小姐嫁给了集曹李大人家的小公子。
二小姐多出来的三十多箱嫁妆,其中二十箱就是老夫人给李大人送得礼,还有十几箱算是老太太替卢师爷给外甥女的一点心意。
二小姐嫁过去后,李大人给南山镇发了一封公文,封港令,说黄港码头于风水有碍。对襄阳府,东央郡都不好。
黄老爷子当时就吐血倒地,然后一病不起,三天后死了。黄宝贵听说是因为黄豆没答应钱家亲事,所以码头才会被封,黄老爷子才会被气死。
他觉得这些都是黄豆惹得祸,一脚给她踢翻栽倒在火盆里,黄豆就毁容了。”
研墨闭着眼一口气说完,再睁开眼,就看见少爷呆呆地站在桌前,一动不动。
钱多多呆住了,他记得当初大妹回来哭诉的时候,他还觉得大妹不孝。
二妹是做为嫡女嫁出去的,嫁妆有区别很正常,奶奶做的事情从来不会没有理由,二妹妹这样哭闹根本就是不顾钱家的脸面,所以才打了她一巴掌。
他没想到最傻的人是他,他竟然助纣为虐,他就是间接害了黄豆的罪魁祸首。
他害得黄豆家里的港口被封,害得黄爷爷去世,害得黄豆毁容,这些都是他害的,他竟然害了自己最喜欢的女孩!
“你知道黄豆伤了哪里吗?脸还是额头?或者别的地方。”钱多多低下头,任由大滴眼泪轻轻地滑落,润湿在他的衣摆上。
“奴才打听了,是一张脸都毁了,南山镇的大夫,襄阳府的大夫都找了,说毁容是肯定的了。”研墨惶恐不安地看向钱多多已经逐渐变深的衣摆:“少爷,您还要去南山镇吗?”
钱多多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又看见那个小姑娘,明明穿得是最简单最廉价的衣裙,却有着最从容的神态和最自信的笑脸。
那张脸,因为他毁了,他还有什么面目去南山镇。
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辈子就这样毁了,她还怎么嫁人?
嫁人?
“我可以娶她。”钱多多喃喃道。
“我可以娶她,对,我可以娶她的。”钱多多说着就准备往外跑:“我去和奶奶说。”
第九十一章 大山的无奈
“少爷。”钱多多被提笔拦住,耳边响起提笔的声音:“您不能娶她。”
“为什么?”钱多多看向提笔:“我可以保护她,给她最好的生活。”
“少爷,您得给人留一条活路,不能欺人太甚。”提笔目着脸,一如从前一样,不受人待见那样说着话。
“不是的,我没欺负她,我会对她好,一辈子对她好,我保证。”钱多多似乎在说服提笔又似乎在说服自己。
“真正的对她好,就是从此不再打扰她。想保护她,还是等你强大起来,能替钱家做主再说吧。”在研墨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声中,提笔还是把话说完了。
研墨气得好想踢他一脚,少爷都伤心成这样了,你不安慰他,还打击他,你有个奴才样子吗。
“是我害了她?是我不够强大,所以害了她?”钱多多在摇椅边蹲了下来,埋头大哭起来:“是我害了她啊……”
跑到钱多多院子门口的钱多多爹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悄悄地回去了。
黄老三的大夫来来去去,先是张小虎请的南山镇的大夫,进来清理了伤口,开了药摇头叹息地走了出来。
黄家这个丫头,毁容是肯定的了,现在是春天,天气还不算太热,只要面部不感染,勉强还能看。
看着摇头出来的大夫,黄德磊推了涂华生一把:“大姐夫,麻烦你去襄阳府请大夫来看看。”
“好。”涂华生答应了一声,二话不说转身往码头外跑,现在黄港码头被封,他们家的船过来只能停在码头外靠近滩地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涂华生带着人,架着船从襄阳府回来,船上带着两名老大夫,都是襄阳府有名的大夫。
两个老大夫看在涂家的面子上,并没有因为涂华生的冒失而生气,而是在路上就探讨起烧伤膏的研制方法。
黄豆的房里只有黄桃,除了黄桃,她不让任何人进去,包括一直想进去的黄三娘。
两个老大夫赶到,黄桃打开房门,侧身让人进去,又一把拦住黄三娘:“娘,你就不要进来添乱了,行吗。”
被吴月娘扶着的黄三娘看着自己亲生的大闺女,和屋里只看见一个背影的小闺女,泪如雨下,只觉得心里刀绞一样难受。
黄老三和黄德磊必须要去大房,那边吉时已经到了,孝子贤孙得去,不然要被人戳断脊梁骨的。。
吴月娘因为怀了身孕,怕冲撞了,就一直在家里没过去。本来黄三娘和黄桃也应该去,黄豆受伤,黄桃是肯定不会去,只能张小虎去。
黄三娘也不去,她心里已经怨上了老爷子,都是他宠的,把黄豆和黄宝贵才宠的这么无法无天,任意妄为。
如果不是他宠着,黄豆不会任意妄为,不听爹娘的话。
如果不是他宠着,黄宝贵不会这么是非不分,连黄豆都会伤。
院子里还有一个人没有走,那是赵大山。黄三娘来来去去,看了他好几眼,他就站在黄豆的窗户下面,握着两个拳头,一动不动。
从他进来到张小虎带着南山镇大夫来,再到涂华生请了襄阳府的两个大夫过来,再到大夫开了药离开,黄老三父子去丧棚那边,他就一直站在黄豆的窗下。
他听见黄桃的哭声,黄豆清洗伤口的抽气声,大夫的说话声,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吵闹声。
他的小姑娘,被黄宝贵伤了,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这里等,窝囊地等。
好像从认识黄豆到现在,他什么都没为她做过,包括他们的未来。他诱惑黄豆许诺于他,却什么也没有为她做过,一直是黄豆一个人在对抗。
她对抗黄家;她拒绝钱多多的求亲;她被黄家老少埋怨;她被被黄宝贵打;她被黄德磊抱回来……
他却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
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小姑娘,毁容了。
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一样,疼得他想张大嘴巴大吼一声。
可是他不能,他怕吓到她。
他的小姑娘,毁容了也是他的小姑娘,她永远都是他最好看的小姑娘。
他要娶她,百日之内,一定要娶她,带她离开这里。
黄家容不下她,他就带她走,天涯海角,她想去哪,他就陪她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