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雾把手收回袖子下,“我在这里哪来的熟人,走吧,回去吧。”
秋若应一声,没有多想的心思,随朝雾便回府去了。
朝雾知道秋若心思单纯,眼里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耳里听到什么也就是什么,从来也不会费心思多想别的,最是好糊弄敷衍,所以并不担心她不信。
两人并肩回到府上,朝雾让秋若把抓的药给春景,□□景去把药煎上,自己则带着顺哥儿玩了一会。等春景把药煎好送到屋里,她让春景把秋若再叫进来。
她不想给李知尧生孩子,这个药自然是不会喝的。念着春景和秋若时常在她房里服侍,虽闻那香没有她闻得多,但也怕受了影响,吃些药调养调养不是坏事,便打算让她们喝。
药也煎了,喝也喝了,便不怕李知尧再追问起来。
秋若进了房里,看朝雾让她喝这副药,顿时赧得满脸通红,开口道:“这是想生孩子的人喝的药,叫我喝什么?夫人您自己个儿喝吧。”
朝雾和春景一起看着她笑,笑一气说:“我喝过了,留了两碗,你和春景一人一碗。这也算不上治病的,不过是调养女人家的身子,和补药没什么差别,你俩也喝些。”
秋若想想自己也确实有些体寒的症状,偶尔月事也不准,便没再难为情,而是和春景一起领了朝雾的情,端起药给喝了。
等秋若把药喝完,喝了清水漱口,春景又小声对她说:“别让蝶儿几个知道咱们吃夫人的药,免得她们嫉妒咱们,或再去王爷面前乱说话。”
秋若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不过又觉得春景说得有道理,忙点头道:“我晓得。”
***
晚上李知尧没有回来,朝雾和往常一样,不问他为什么没回来,也不问他留宿在哪。他不回来,她自己一个人一张床上睡觉,会觉得舒服不少。
然这一晚,觉却睡得并不舒服。
朝雾躺着睡不着,在床上一直翻来覆去到深夜,都没有入眠片刻,眼睛一闭上便是她最不愿想起的那一晚的场景。
自从发生了那件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事后,她就下意识地不愿去想起那一晚的任何事。而今天因为见了簇儿,从她嘴里得知映柳说了什么话,这会儿便控制不了自己了。
热闹的花厅、太太小姐们的说笑声、各色的裙摆、平宁王府老太太那眉心镶宝石的抹额、映柳的笑脸、藏书楼上点燃的烈性催-情香、上锁的门、黑暗中男人的嘴唇与手……
她想得一身冷汗,猛地睁开眼从床上翻坐起来,气息急得像刚猛跑过。帐里的空间顿时十分逼厌压人气息,她忙打开帐帘下床,到盆架边倒了清水在铜盆里,弯腰扑一脸冷水。
身上打过激灵,气息缓下来些,朝雾扶着盆架子,一下一下眨着挂水的睫毛。
第60章
因为映柳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对她一直忠心不二,她从没怀疑过映柳。当时发生的那件事,也只有映柳知道内情,是映柳对她说,周姑娘要到了藏书楼的钥匙,邀她过去玩。
周姑娘即周暮烟,是平宁王府上的二小姐,也是朝雾的闺阁好友。因为周厘两家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两人打小便常来往,一起念诗一起下棋,一起偷看些不能叫大人瞧见的话本子。
朝雾与周暮烟玩得投缘,两人间的情谊,倒比朝雾与家中姐妹的间的情谊,还好上许多。
平宁王是个异性王,不过是开国时候周家封了王爵,也就这么袭下来了。那一天平宁王府的周老太太做寿,邀了不少宾客到府上,男宾女宾亦分了两个厅。
朝雾随家里的太太和姐妹到平宁王府给周老太太拜寿,在花厅吃酒说话看戏。她与周暮烟不在一桌,也就刚见着面的时候说了几句话。
后来不知周暮烟什么时候离了席,之后又有映柳来附在朝雾耳边说:“周姑娘要到了藏书楼的钥匙,让您过去玩儿。说是难得要下来的,得抓着机会赶紧过去瞧一瞧。”
平宁王酷爱藏书,府上的藏书楼是京城许多人都向往来一看的地方。因为楼里收了许多孤本,珍贵的书籍有很多,平宁王又极爱这些书,所以一般他不许人上他的藏书楼。
朝雾一直对这个藏书楼充满了好奇,想看看到底有多少好东西。周暮烟也老早就说过,一定要寻个借口问她爹要下钥匙来,带她上去瞧瞧。
这是两人私下说过许多回,又巴望了许久的事,所以朝雾听了映柳的话,便满心期待又暗藏欣喜地离了席,直接去藏书楼找周暮烟。
大家都在给周老太太拜寿热闹,王府别处便显得异常冷清。
朝雾只身去到藏书楼,见门开着,以为周暮烟在里面等她,便直接跨过门槛进去了。进去后叫了两声,未听到周暮烟应她,想着她怕是又跑出去了,便自己找书看了看。
不知道是一点点中了屋里烈性催-情香的缘故,还是因为看书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后来又有人进了藏书楼,她都没有听到脚步声。
等她把注意力从书册间收回来,是她感觉到了自己身上产生了无比躁动的热。奇怪的感觉闹得她静不下心来,她放下书打算去找周暮烟,然刚在书架间转身,屋里的灯倏一下灭了。
身上产生的感觉越来越叫她难耐,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着骨头一般。朝雾没空余的意识去想别的,一边撑着不断发虚发软的身子,一边在暗色中摸着书架往门上去。
而等她摸到门上,伸手拉门时,发现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她额头上全是汗,声音虚得几乎喊不出来。在她试图张嘴喊的时候,身后突又多了个人。
这人似乎与她是差不多的状态,气息早已凌乱,在暗色中伸手去拉门。
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不过是刹那之间,一切便全失控了。
激情过后,朝雾拧眉哭得眼珠子连成了线,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也没等那男人出声,藏书楼的门忽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有人朝里面硬声问了句:“什么人在里面?”
发生了这样的事,朝雾哪里敢叫人看见自己的样子,忙抓了衣服胡乱套上,掩面夺门而逃。跌跌撞撞地没有方向,一直跑到一处假山密布,草书茂盛的地方才停下来。
她一边咬住嘴唇掉眼泪,一边抖着手把身上的衣衫整理好。整理好之后只想一头撞死去,却又怕毁了周老太太的寿辰,最终还是缓下了些情绪,出了那处假山来。
映柳此时也出了花厅,找到朝雾的时候看她发髻凌乱,慌不迭地问她:“姑娘,你怎么了?”
朝雾浑身都在发抖,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着映柳的手说:“映柳,我想回家。”
映柳看她状态极其不好,只得先去回了朝雾母亲,带她上马车回家去了。
上了马车以后,朝雾就一直缩在映柳怀里发抖,哭得完全停不下来。哭得声音哽咽,她问映柳,“周姐姐呢?我去找她,她怎么不在藏书楼里?”
映柳看她这样,脸色和语气都心疼得不行,问她到底怎么了。听她她语无伦次含含糊糊地说,居然也隐约听懂了她说的什么。
在隐约听懂的那一刻,映柳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忙伸手把朝雾紧紧揽进怀里,颤着声音安慰她:“姑娘别怕,映柳在这里……”
自那一晚之后,朝雾回到府上,在自己的房里就没出过门,一直躺在床上不起来。厘夫人以为她身子不好病下了,便就由着她。
院里的其他丫头也不知朝雾怎么了,全只当她病了,比平时更尽心尽力地去伺候她。唯有映柳一个,常常暗下抹泪,时时刻刻注意朝雾的精神状态,生怕她做傻事。
有时只有映柳在屋里的时候,朝雾会用毫无力气的声音嘀嘀咕咕地连声问:“是不是周姐姐害的我?我不相信是周姐姐,所以到底是谁,这样害我?”
映柳不想说,如果不是周暮烟,又有谁能拿到平宁王府藏书楼的钥匙?想想朝雾平日里和周暮烟姐妹情深,她只好把心里的揣测按下了,半句不说。
朝雾和映柳不敢对任何人说这事,也没敢去找周暮烟问清楚。怕的便是一闹开传开,她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映柳不断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件事能就这么悄悄地过去。她家姑娘失贞的事,不能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名声若是毁了,只怕就活不下去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一个半月后,厘夫人瞧着朝雾还是怏怏的,便给她把了把脉。哪知这一次号脉,便号出了她有身孕。
厘夫人当时震怒至极,清了朝雾房里所有人,问她怎么会这样。
朝雾扑在厘夫人脚边说自己被人算计了,哭成了一个泪人。然而厘夫人看她所说实在荒唐,只觉含含糊糊像托词,便认定她是自己不知廉耻,劈头盖脸一通斥。
面对自己父母这样的态度,朝雾当时已经很绝望了,而更绝望的还在后头,厘夫人两日后给她端了一杯毒酒,让她保全厘家的颜面。
厘家几代清白,不能毁在她手里。厘家大姑娘婚前失贞的事,永远不能让别人知道。即便是打了孩子,她也不能再嫁人,那么这事迟早瞒不住,所以她只剩下死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