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门缝之中可以看见有一个中年妇人正悄悄往外瞧着她们。
“你们,是谁啊?”那人小声开口,话中意思虽是询问但却显得底气不足,暮成雪毫不怀疑如若她直接踹门而入,这妇人也丝毫不会反抗。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就是想来问点事儿。”暮成雪开口,努力让自己看得和善一些,但妇人仍然放不下警惕之心。
“你们想要问什么?”妇人问问着,但却半点没有开门的意思。
暮成雪见自己交涉无果,又怕一激动吓坏人家,只得看向满江红求助:你面善,你来。
满江红浅笑着摇头上前,刚来的路上他还一直在紧张纠结,但当到了这个地方时,就比如现在,他反而失自在许多了。
“我们来找住在这儿的一个阿婆。”满江红说着又指了指自己道,“二十年前便是她替我母亲接生,我就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我的母亲又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妇人抬头看了眼满江红,待瞅清他的样貌后明显一愣,紧接着便改口,将门打开侧身让路,示意几人进院。
院子很小,看着倒是比外面好很多,不过两间茅屋。院子里的火炉上还坐着一个黑漆漆的药壶,咕嘟咕嘟冒着泡,满院子的中药味便是从哪传出来的。
“这里可是有谁病了?”满江红走到火炉前,药已经差不多烧好。
“我婆婆。”妇人闻言叹了口气,而后拿了个碗也到了火炉旁,用抹布将药罐把手裹好后,向碗里倒了大半碗药汤,“我男人和儿子都去外面做活了,这院子只有我和婆婆两个人生活。”
二人了然点头,这年头的百姓,很多都是男人出去做活,女人在家伺候母亲,管理家事。
妇人端着药碗开口:“你们跟我进来吧。”言罢,转身朝那个偏大一些的茅屋走去。
进了屋子却没想到屋子里的药味比外面要更浓些,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潮湿的霉味。床上躺着一个老婆婆,能明显看出来,她已经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这是得了什么病?”满江红当即关切道。
“年纪大了,身子本就不好。”妇人坐在床边,一边给婆婆喂药,一边回答道,等到将婆婆安置妥当后,才起身到二人身边坐下开口道,“你们要找的就是我婆婆了,但也看见她如今的样子怕是帮不了你们。”
满江红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但依旧有些失落之感。
虽然满江红在见到婆婆的第一面便已经不抱有希望了,但这也是关于自己亲生母亲的最后一条线索了,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告辞,妇人却突然改了口,“但我能帮到你。”
眼睛一亮,暮成雪刚要拉着人站起来的手一顿,接着赶忙坐下等待妇人继续。
妇人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婆婆,终于咬咬牙下定决心开口:“我嫁过来到现在,这里的周围人一直都没什么银子维持生活,所以通过我婆婆接生的妇人没有百千也有几十,大家都是互相帮衬着活。我刚刚也说了,我男人在外做苦力,好久才回一次家,所以这些年基本上都是我来陪着婆婆。”
“那一年我儿子才两岁,有个年轻女人挺着大肚子来找我们,说是自己要生了,期望我们能可怜可怜她,说自己生下孩子马上便离开,我婆婆心慈便答应下来了。”妇人又接着说。
“时隔半月后的一天夜里,她突然开始肚子疼,羊水破了要早产,折腾了足足一夜直到次日凌晨这才将孩子生下来。”说完,妇人看了一眼满江红,开口的话有些酸涩,“…但她好像身子本来就不太好,营养缺乏又有些难产,一夜的疼痛已经耗费了她全部力气以至于最后将孩子生下来后,人…便没了。”
满江红听到这顿时浑身一僵,心慌得手脚冰凉,好半晌才不敢置信的愣愣问出:“你…说的什么?”他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暮成雪见不得满江红如此,连忙握住他的手,虽微不足道但却是目前自己能给予的最大帮助。
妇人也知道他心里难受,但接下来的事情她已经决定说了,那便必须说完。
“因为我们不知道她的家人是谁,所以只得将人匆匆下葬,就在那边的林子,我们这边死了人都会葬在那边。”妇人朝着东边指了指而后深深看了一眼满江红,眼神复杂,似有歉意,有自责,有无可奈何…
且不论如何他们一家人都是帮助过母亲的人,虽然最后结果不是很好,但也不能说是她们的错,可这妇人为何又要对自己有这么复杂的表情。
起初满江红还不知道她这是为什么,但听到妇人接下来的话后,他便明了了。
“我家实在是穷得很,我自己的娃娃才刚满两岁,已经是强养活了,更不可能再多养活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子。实在没办法,婆婆便趁着天黑将那女人剩下的奶娃娃给抱走了,至于送到哪我不知晓,但因为想着千万分之一可以找到他亲人的可能,所以将那他娘亲的贴身物件也放到了襁褓之中…”
说完,妇人终于忍不住,从凳子上滑落道地上,对着满江红抹直眼泪道,“我刚见到你便知道是你,你与你母亲长得太像了,你别怪我们,真的,真的别怪我们——。”
暮成雪是在听到是她们将满江红抛弃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刚想生气却被满江红反拉住,而后便见满江红指了指还躺在床上的婆婆,示意她冷静。
唉。
满江红就是小神仙吧?
神仙都是心地善良的吧?
最后,满江红没说原谅但对那妇人说了谢谢,代自己的母亲说的谢谢。
随后二人去了那林子,找到了满江红母亲所葬的位置,奇怪的是周围确实像是荒山野岭,但就只有那立着石碑的一亩三分地干干净净,还躺着几束小百花。
石碑,就很不正常了。
毕竟周围都是木头的,或者干脆没有。
“你小叔叔来过?”暮成雪疑惑问,她感觉就临川王那身子骨应该也折腾不了这么远的地方。
“或许吧…反正我那便宜爹肯定不敢来。”满江红撇撇嘴开口,十分嫌弃。不但不敢来,连将人接走也不敢。
“等到我们成了家,就将母亲接到自家灵堂如何?”暮成雪开口问。
“好。”满江红点头应下,而后长叹口气,“但我怎么想都没想到,最后害死母亲的会是我自己。”说完,懊恼自责全都一时间涌上心头。
“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暮成雪晃悠着二人紧紧握住的手,头一次认真的想怎么安慰人的话,“我觉得,你母亲她在天上一定会很幸福,看见你活的好好的也一定会很开心。”
满江红闻言转头看向一旁的暮成雪,见她认真的小模样心里想着:他娘亲看到他有了这么个儿媳,肯定会很高兴,肯定会。这么想着,满江红也跟着点头,“她会高兴。”
“这样就对了!”暮成雪笑着,趁热打铁,“你想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怎么,上一个流掉了?”满江红认真反问,其实早在之前他就已经料到,这么蹩脚的谎言怎么可能长久。
“呸!母亲在看着呢,你可别瞎说!”暮成雪连忙抬手想要捂住满江红的嘴,却被他懒腰一抱,身子不稳撞了个满怀。
“投怀送抱,母亲看着呢。”满江红低头,反着调侃。
从来只有暮成雪戏弄旁人,哪有被人戏弄的理,如今她整个耳朵根儿都红了,但依旧嘴硬,干脆直接整个人躺在他身上,“昨日我就想跟你讲,但没来得及。”
“什么?”满江红好奇道,感受到重量的变化也乐得没松手。
暮成雪忽略掉燥感,笑嘻嘻的抬头,嘴巴开合不经意蹭在满江红的下巴上轻声道:“你离得再近些,离得近些我就告诉你。”
满江红依旧不松手,闻言低头将耳朵附在暮成雪的唇边示意她继续。
“皇帝问我…是不是想要恢复身份…”暮成雪说着,还不忘记在最后轻轻咬一下他的耳尖,结果不出所料,满江红一瞬间便送了手,后退一步表情震惊。
“怎么样?”暮成雪洋洋得意,果然吧,她脸皮第二可还没人能称第一!
“太好了!”满江红瞬间回答,耳朵的红也不知道是被咬的还是激动的,双手握住暮成雪的手,又想起自己在母亲坟前一定要端庄,便又将情绪压抑了几分,“圣上真这么说?”
暮成雪点头,有些懵,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松手??
——呜呜呜还不如多抱一会!
“不行。”满江红得到准确的回答忽而又变了想法,冷静下来看着暮成雪认真道,“你不要管旁人,你想怎样我都支持你。”
“真的?”暮成雪反问,明明眼前这人刚才还那么开心。
“真的。”满江红肯定回答,“你完成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就算我一辈子都当个将军,永远不表明身份?”暮成雪又问。
“这样啊…”满江红思索着,“…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以后生活就要更加小心谨慎,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而且如若再有战事,我要与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