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顾平宁简直恨透了这种被当做软肋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的轮椅被毁,没有人帮助连床都下不去,更何论是逃跑。
根据蔺耀阳的回忆,这座府邸距离京城应当不远,很可能还在近郊一代。
可问题这府里整日灯火通明,不见阳光,屋子里的墙壁又比正常情况下的更加潮湿,很可能是建在地下。如此隐秘的位置,计算太子发现暗卫失踪,派出人手来找他们,恐怕这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这里来。
那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乖乖被囚禁在这里什么毫无办法吗?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三天。
这期间顾平宁完全没想着反过来从高项那里套出些情报或秘密,她绞尽脑汁,一门心思只想将她们家小王爷平平安安带回京城。
可还没等到她谋划好万全之策,高项那帮人就率先坐不住了。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一小盆金橘说起。
这日蔺耀阳坐在桌沿边上剥橘子。这些日子他怕高项通过食物对顾平宁下手,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己先吃一口,才敢让顾平宁吃。这橘子也不例外,小小的金橘剥了皮,蔺耀阳先是掰了一半扔自己嘴里,随后才将剩下的递给顾平宁。
顾平宁心里想着事,对于蔺耀阳递过来半个小橘子看也没看,直接张开嘴一口要下去。
这一口酸爽的味道,直接让顾平宁整张脸都拧巴起来。
她甚至没敢嚼,囫囵吞咽下去,一转头就看见蔺耀阳脸上促狭的笑:“怎么样,现在阿宁也体会到,体会到……”
蔺耀阳突然卡了壳,他拧着眉头,已经到嘴边的话却一下子接不下去了:“奇怪,我明明记得,阿宁以前也这样捉弄过人。”
“是捉弄的谁呢?”
第83章
这一句近乎无意识的低喃一下子将两人惊出一身冷汗。
顾平宁暗恨自己大意。
这些天他们和云皓的这些人可以说是相互僵持,谁拿谁都没有办法。
高项每天都试图给他们家殿下灌输“复兴云皓一族、成就千秋伟业”的洗脑思想,一日三次,准点准时。
而蔺耀阳的态度也简单,坚决贯彻“你说你的,但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行为方针。
两个人就这样较着劲,每天鸡同鸭讲。
但高项又不傻,这样一日日耗下去,就算这个庄子的位置再隐蔽,也总有一天会被太子和顾家的人找到。
况且他们既然能放任蔺耀阳自由自在生长在大越皇室,十六年来都没有透露出一丝风声,自然是留了后手的。
而现在,他们的后手出现了。
顾平宁开始针对性地对蔺耀阳失忆情况进行提问,发现他的症状有点特殊。
蔺耀阳并没有像流行的狗血话本里一样,单独忘记特定的人或特定的事。他依旧记得自己是大越的安王,有一个疼爱他的太子哥哥。而对于自己的这个小王妃,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但当顾平宁继续细问下去,比如说问到当初在寺庙送自己的礼物时,蔺耀阳再一次卡壳了。
这样的症状,严格来说并不能叫做失忆,而更像是一种记忆模糊。就仿佛是已经久远的记忆,随着时间和岁月的推移,慢慢褪色,慢慢模糊。
所以蔺耀阳本人才会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可是现在被骤然点醒,他才猛然发现那些记忆本不应该被遗忘。
送给阿宁的贴身佛珠,阿睿皱着眉头苦巴巴地吐掉酸橘子,这些,都是那么鲜活又生动的记忆,决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变得模糊不清。
“殿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顾平宁不放心地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除了有些事情想不起来,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不舒服。”蔺耀阳看起来懊恼极了,他看着顾平宁手腕上带着的那一串佛珠,简直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我怎么能把这个忘了呢?当初阿宁将它收下的时候,我分明觉得那个瞬间我会一辈子都记得。”
这串佛珠不是蔺耀阳送的第一个礼物,也不是最别致最贴心的,但这其中的意义,确实最特殊的。
这是蔺耀阳片刻不离带了十多年、庇佑他健健康康长大贴身之物,上面沾满了他的气息。
他将它送给顾平宁之前,曾在佛祖面前许愿,希望能将自己的康健和生命分给他的阿宁一半。
顾平宁收下那串佛珠后,身体似乎真的比之前好了许多,再没有动不动就传出重病不起的消息。为此,蔺耀阳还偷偷去寺庙里还了愿。
这样一件礼物,他怎么能忘记呢?
“殿下,殿下。”顾平宁轻声将他从消极的情绪里唤回,安抚道,“这样的情况其实也不算太意外。我们想想,这些日子以来,云皓最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是什么,是他们那个弓箭手组成的神都营吗?不是的,这种水平也就能截杀落单的我们,真放到我大越的军队面前,连看都不够看的。”
蔺耀阳回过神来,语气里还有一点茫然:“阿宁是说……”
“我是说云皓这一族,最棘手的是他们手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药。什么七星草、夜皇后、糜竺兰,在猎场吸引黑熊的药粉,甚至给胡执礼做丹药的草药,他们之前成事,靠的都是这些奇花异草。这一次也不例外,让人记忆消退的丹药……”
顾平宁知道这事还仅仅是一个开端,她的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皱着眉头继续分析:“仅仅让殿下的记忆模糊或者退化,是远远不够的。他们想要一个全心全意向着云皓的殿下,那必然需要抹去殿下所有的记忆,因为只有一个记忆全失、如同一张白纸的殿下,才能让他们随意摆布。”
这话听的蔺耀阳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惊得连说话的语调都微微发抖:“我会完全失忆?会忘记皇兄父皇,也会忘记阿宁?”
“殿下不要着急,我们只是需要做好最糟糕的心里准备,但事情未必会走到这一步。”
顾平宁嘴上安抚着蔺耀阳,心里却知道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现在看来这药应该是慢性的,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发作的。我们这段时间的吃穿用度全部经由他手,他们想要动手脚简直再容易不……不对!”
顾平宁突然一惊,她和安王同吃同住,如果安王的记忆被动了手脚,那么她呢?
这个猜测一旦浮上心头就再也压不下去。
顾平宁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一点点去回忆近期的事情,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有可能高项只针对蔺耀阳做了手脚,但也有可能是记忆模糊的太过自然,就连她自己一时半会也找不出疏漏。
顾平宁有心想和蔺耀阳相互校对一下各自的记忆,可一抬头看到他忧心忡忡的脸,又觉得不忍心了。
算了,安王殿下今天受的刺激够多了,实在没必要让他再多添一层担忧了。
“阿宁你刚刚说不对,什么不对?”
“我说不对,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要被人捏在手里玩死了。”
顾平宁自然也觉得这日子过的憋屈,但奈何形势比人强,他们两现在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随便任人宰割。
“我觉得他们在饭菜里下药的可能性最大,要不我从明天起就不吃东西了。”蔺耀阳琢磨着这些天高项对他的态度,不太确定地问道,“他们应该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我直接饿死吧?”
那倒不至于,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云皓这些人对他们小心翼翼藏了十六年的殿下还是很宝贝的。
“可问题是,殿下你是不是又忘记了还有一个我?”顾平宁真心觉得自己这个人质简直够够的了,其实蔺耀阳若真的是只身在这里,有些事情反倒有操作余地,可现在……
“到时候当着殿下的面,高项随便把刀往我脖子上一架,或者干脆喂我吃点什么毒药,殿下您能够坚持住不动摇不吃东西吗?”
蔺耀阳摇头摇的很干脆:“我不能。”
顾平宁总觉得这一遭磨难的大半原因在于她。
草率出京,没有自保能力,处处成了拖累,若真是她自己一个人也就算了,但无辜被她带出京城的安王殿下,她是一定要将人好端端送回去的。
“殿下,事到如今,我们没有其他的法子,可能需要将计就计,冒险一试了。”
蔺耀阳此时并不知道顾平宁心里在盘算着怎么样的念头,对于自家小王妃,他一贯信任又听话,因此想也没想就乖乖点头道:“阿宁你说。”
“首先,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饭菜照常吃,茶水点心也不用避讳。”
“之后我每天晚上会避开人问殿下一些问题,以此来估计殿下记忆消退的速度。”
“随后殿下要表现出和我生疏,逐渐把我忘记的模样。一旦他们确认殿下不记得我了,那么必然会对我动手,来试探殿下是否真的完全失忆。”
“那时殿下要记得,无论他们怎么做,都要表现出你真的不记得我,也不在意我……”
“不行!”蔺耀阳突然开口打断顾平宁的话,“高项一直想拿你的命换名单,万一真的杀了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