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清脆的响。
“你闭嘴!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俞青曼见凉婉香情绪激动,越说越过分,急忙一巴掌甩了过去。
凉婉香头被打偏过去,眼泪横流,也不回转头,抽噎着冷笑几声,声音更加尖利,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去嘶吼。
“她凉烟就可以父疼母爱,护犊情深,连粗鲁对待都不曾有!而我呢,母亲,您真的爱我吗?我自小顽皮,您私底下罚过我多少次?用藤条抽过我多少回?您真的在乎过我是否开心吗?我是不是更像您手里的工具,而不是孩子?”
说着说着,凉婉香的声音又低下去,轻轻啜泣。
“我嫉妒她,我嫉妒到发狂,嫉妒到恨不得想要她死。”凉婉香说到这里又笑,抬眼带着挑衅望向章雁菱和凉云天,“为了你们心尖上娇养的女儿,你们要如何做?杀了我吗?”
大家皆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凉烟在她的喊话里,心里头也是五味陈杂。
凉鹤轩拿着拐杖的手在抖,他狠狠咬牙,一转身竟是单腿跪了下去。
“三哥,香儿年纪尚小,一时情绪激动才会胡言乱语,我定当严厉管教。”
凉云天立即俯身去扶,还未开口,凉婉香就哂笑起来。
“父亲,您这一辈子,对得起帝王,对得起天下百姓,也对得起这整个将军府,但唯独,您对不起我和母亲!您身残遭人耻笑,官职连降,连带着我和母亲也活得像是寄人篱下的野狗一般!可笑吗?”
凉鹤轩阻挡住凉云天扶他的动作,单腿跪着,他的脊背挺得笔直,沉默不语。
凉烟看得眼睛发酸,她想惩治的是凉婉香和俞青曼,上一世叔父因她们而自刎,她始终意难平,眼下见他为了给凉婉香求情而跪下来,她眼睛酸得想要流泪。
叔父同父亲一样,将傲骨看得极重,叫他们跪下来,不外乎比死还难受。
凉烟拿开母亲揽着她的手,从凉云天身后走出来,站在凉婉香跟前,声音轻缓吐出。
“你说叔父对得起所有人,却对不起你们母女,那你们呢?扪心自问,你有将叔父当成父亲去敬重吗?在你心里,是否怨恨着叔父官职连降,再也给不了你体面的身份和优渥的生活?你自私又贪婪,心里没有丝毫寸草春晖,你又如何对得起你父亲?”
凉婉香冷笑:“若当年我父亲没救下你父亲,你还能故作凛然说出这番话?”
凉烟不再看凉婉香,转头望向俞青曼。
“婶婶,您让我随同一起入宫赴宴,到底安得什么心思,您真当我不知吗?”眼下已经朝着她的预期发展,凉婉香的虚假面具被彻底撕下,自然就该轮到俞青曼了。
俞青曼心头一跳,对上凉烟平静的眸子和笃定的话语,她尚能稳住情绪:“烟儿可是存了什么误会?香儿的胡言乱语,切莫信得。”
凉烟直视俞青曼,不疾不徐道:“婶婶,您对叔父,又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凉烟这话说出来,章雁菱急急制止:“烟儿莫要胡说!”
俞青曼脸上也有了松动震惊,僵硬回话:“香儿对你动手,我不管是何原因,她动手便是错,但烟儿,我是你婶婶,是你的长辈,你莫要因不满香儿就对我生有怨责,胡口污蔑。”
凉烟上前两步逼近:“婶婶,即便你不认,这话我也要说,我就是要替叔父鸣这个不平!”
俞青曼心里乱成了一团,不知今日这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了,竟逼得她回不上话来。
章雁菱快步随过来劝诫:“烟儿,你不得无礼。”
凉烟回身望着章雁菱,眼里含着恳切:“母亲,我知质问长辈的行为让您失望了,但是叔父救下了父亲的命,我是打心眼里感激他敬重他,我不愿他日后落不得好。”
章雁菱不太明白凉烟话里的意思,但能看出她眼里的请求,便也不再多言阻拦。
凉烟再次看向俞青曼,一字一句道:“婶婶,叔父他不仅仅是这天下的英雄,也是您家里的顶梁柱,您还记得叔父刚失去腿的那段时日吗?”
俞青曼沉着脸,没有接话。
凉烟继续说下去:“叔父那时连站起都困难,但他没有自暴自弃,他想撑起这个家,身体刚好一点便撑着拐杖去练习走路,摔了多少次跤,又因发力伤了多少次断腿处的伤口?可他未曾有过松懈,终于,叔父能用一条腿稳步走路了,他那样骄傲的人,却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在帝王那里谋了份城门校尉的差事,他这般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撑起一个小家!”
深吸了一口气,凉烟已是心疼到眼泪流出来,她并没有提声,语态依旧从容平缓。
“每天有多少人笑话叔父,婶婶,您知道吗?您和姐姐躲在内宅里,那些□□裸的嘲笑没说到你们身上,你们都觉得羞耻,那叔父呢?他是直面那些伤害!尽然,叔父不能像以前一样继续做英雄,给你们带来荣耀和富贵,但他还是那个挡风遮雨的顶梁柱,已经竭尽全力去给你们他所能给的了。可是婶婶,在你心中,叔父并非我认为的这般,是吗?”
俞青曼身体绷得很紧,见所有人都望着她,骤然扯过跪在地上的凉婉香就劈头盖脸地抽起来。
“一切皆因香儿不懂事才生出这般多的不愉快,未能管教好子女,便是我的过错,待打完香儿,我也甘愿領罚!还请三哥三嫂莫留情面!”
凉烟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如她所料,与俞青曼说这些,她根本就没办法明白。因为她心里,没有叔父,没有凉婉香,那里藏污纳垢,只有她自己。
俞青曼下手极狠,凉婉香叫得凄厉。
章雁菱看不过去,拦住俞青曼。
凉烟的话,俞青曼未能听进去,凉鹤轩却是在看见俞青曼的反应后明白了,眼里有着泪,又硬是憋了回去,憋到眼眶发红。
凉云天扶他半晌,他不愿起,现在,他却是自行站起身来,拄着拐杖沉默离开,背影寂寥。
章雁菱已经拉开了俞青曼,见凉鹤轩离去,抬指点了点凉烟额头,无奈道:“你胡说八道那些话做什么,徒惹你叔父伤心。”
凉云天却冷冷出声:“伤心也好过拿一片真心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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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凉烟未想父亲会这般说,似乎是极相信她的,心里不禁一暖。
俞青曼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但还是挤出笑脸朝凉云天温声道:“三哥,莫要因香儿的胡闹就生出误会,夫君的难处苦楚,我自是晓得的。”
章雁菱温声劝解:“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冷言冷语。”说完又拉过凉烟,责怪道,“你今日着实是过分了。”
日后发生的事,凉烟没法去细说,也就没办法揭露俞青曼到底是怎样的人,但至少已窥得了一二,凡事讲究适可而止,凉烟垂头认错:“母亲说得极是。”
凉婉香跪坐在地上,适才被俞青曼一阵厮打,头发和衣衫皆乱了,垂头啜泣着。
章雁菱叹了口气,将凉婉香拉了起来,叫来丫鬟将其扶回房间。
俞青曼上前握住章雁菱的手:“嫂嫂,我和香儿有过错的地方,该罚还是要罚,罚完我们定会改,你和三哥就莫要往心里去了,我是希望一家人能和和气气的。”
“时辰已经很晚了,你也回房歇息去吧。”
俞青曼见章雁菱不欲多说,松了手:“嫂嫂和烟儿也早些歇息,明日我会带香儿过来认错领罚。”
待俞青曼离开,章雁菱这才看向凉烟,面色少有的严肃:“烟儿,今日你为何这般反常?”
凉烟不想欺骗母亲,但俞青曼定会想尽办法去挽回,她得编造些话来敲打章雁菱,让她对两人生有防备之心。
“母亲,您也知上次落水,是姐姐有意为之,幸而是烟儿会水,否则焉有命在?平日里,她也没少暗地里给我使绊子,我一直不想与其计较,但今日在晚宴上,霁月王朝最尊贵的人尽在,她又想与我为难,若不是我机敏,化解了危机,恐怕我与将军府都会落下个坏名声,这心思,就如她方才直言那般,她是因嫉妒想要彻底毁了我啊。”
章雁菱听得动容,随即心疼不已,揽住凉烟轻抚:“你为何不早说,吃了不少苦吧?”
凉烟作势哭诉起来:“姐姐这般,还不是婶婶指使教唆的?婶婶这人精得很,平日里看起来和和气气大度宽容,实则心思最为恶毒,今个儿在她院里,我亲眼见着她塞了块玉佩给宫里来的嬷嬷,后来那嬷嬷就分发了香囊,独我那个香囊有问题,碰了便起疹子,其痒无比。”
章雁菱心里一紧:“起疹子?你这傻孩子,怎地不早说,快叫大夫!”
凉烟抬起盈盈泪眼,继续半真半假道:“母亲,无事,已擦上药膏,完全好了。不是烟儿要去说婶婶和姐姐的坏话,实在是烟儿太害怕了,也无法继续容忍她们这些阴损的招数。”
章雁菱心疼不已,对俞青曼和凉婉香母女两彻底改观,怒道:“当真是斗米恩升米仇!”
凉烟还嫌不够,又提醒道:“母亲,我们将军府上下待那俞氏不薄,她一个妾室,我还管她叫着婶婶,行着长辈之礼,您更是给了一半中馈让其打理,我行长辈之礼是无碍,但中馈以及那些良田铺子,您可得一定防着些,若母亲愿听我一言,希望您能暗里查一下帐,莫要叫她中饱私囊给贪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