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凉云天是谁,是守卫了霁月王朝二十多年的大将军,是他带给大家安宁的生活。
大部分先前咒骂痛恨将军府的人,全都后悔不迭,而他们之所以生出质疑,全都是因为垣帝。
极少部分不随波逐流,相信凉云天未同戈乌勾结的,则是喜极而泣。
垣帝死了,但百姓们不再替他唏嘘,反而全都振臂高呼,要凉云天登上帝位,打退嘉盛皇朝。
他们只想要安稳的日子,眼前来看,能带给他们的,就只有凉云天了。
宫里赶制龙袍,拟年号,举办登基大典,出乎意料的,新帝却并非是凉云天,而是他的幼子,凉奚桑。
这是宴星渊同凉云天早就在商量下定好的,其实说是商量,还不如说是宴星渊个人决定好的。
毕竟凉云天是多亏了宴星渊,才能洗刷冤屈,帝位?他想都未曾想过,当将军当了半辈子了,他心中系着的只有百姓安宁,帝王权术,他毫无心思。
不管是凉云天还是凉烟,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帝位该是宴星渊的。
起初,就连宴星渊自己,也是这般想的,但在一次饭后,同凉烟闲谈间,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以前便说过,天底下所有最好的,全都想要送给你,哪怕你想做尊贵的皇后,我也大可满足。阿桑,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凉烟垂着头认真思考。
时间过得很快,宴星渊曾对她说得那些话,她全都记得。那时虽并未觉得荒谬,但也认为是遥不可及的事情,现今却已近在眼前。
以前她所思所想,只有保全凉家,哪还敢奢望更多?
现今凉家自然保全了,她再仔细思虑这些,发现心中的确没有那份野心。
“我不想做皇后。”凉烟眼神笃定,随即带着向往,“天大地大,我想去很多地方看看,每年再留几月时间待在家中,陪伴家人。”
因着凉烟这句话,宴星渊没有登基为帝的想法了,当然,帝王还得是自家人。
宴星渊去看凉奚桑,他已经六岁了,依旧乖巧懂事,蹲下身,平视过去。
“你想不想做皇帝?”
凉奚桑皮肤很白,脸颊微肉,声音软软糯糯:“当皇帝有什么好处吗?”
“那小奚桑想要什么好处?”
“能保护姐姐吗?”
宴星渊笑,忍不住伸手去摸凉奚仓的头:“当然能,皇帝就是王朝最厉害的人,你想保护谁,那谁都不能被欺负了去。”
凉奚桑顿时高兴拍手,黑亮的眼睛眯起来,正值换牙,缺了两颗,说话时微有些漏风:“那我想当皇帝。”
凉云天带兵迎上攻城略地已有两个州的嘉盛皇朝,司靳吞不下霁月王朝,也没这个野心,他也牢记着和宴星渊之间的约定。
现今他进攻,不过是装装样子,让凉家坐稳帝位更加顺应民意。
凉云天有司靳配合着,一路告捷将嘉盛皇朝的军队赶了出去,百姓们对凉家的拥护之心高涨。
凉婉香死了,就在那日她从宫殿跑出去之后,她去寻了三皇子景修明,一跃从阁楼上跳下来血溅当场。
凉烟没想过要她这个姐姐的命,最想看到的,是凉婉香能甘心做一个普通人,平淡过完这一生。
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凉烟只能唏嘘。
司靳退兵之后,暗里赶来将军府见了一面。
许久未见,凉家的危机已经解除,甚至现在还一跃成了霁月王朝最尊贵的皇家,凉烟重生后一直压在心头的阴云消散,看待一切都平和起来。
“你脸上的笑容变多了。”被封为储君,司靳大为震动,随之发生的一切又快又急,父王临死前对他说的那番话,还有同那帮兄弟姐妹间的斗争,让他变了许多。
凉烟在他府上住的数月,甚少给笑脸,司靳能看出来,她现在很满足。
“宴星渊不屑帝位,我也同样,只要你想要,我就肯给,烟儿当真一丝机会也不给?”
凉烟始终是笑着的,轻而浅,拿了张喜帖递过来:“皇城攻破隔日,星渊便下了聘礼,日子也早就商榷下来,你现今贵为一朝君主,想必不得空,能提前得你祝福,我也算心安了。”
司靳的性子,凉烟有几分顾虑,不愿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索性先摊开讲。
司靳盯着喜帖,眼睛染上几分赤红,良久才说话。
“烟儿可是担心我抢亲,或是做出伤害宴星渊的事?”
凉烟还未作答,司靳又接着说下去:“以前喜欢你,是你想要什么,我就愿意给你什么。现在喜欢你,是什么我都可以放弃。”
司靳没拿那张喜帖,这在凉烟意料之中,但他连曾经惯有的半句威胁也无,就实在是令人意外了。
司靳默然离去,凉烟是松了口气的。
八月十七,黄道吉日,宜婚丧嫁娶,利远行。天还未亮,便有京都里最好的几位喜娘围着凉烟,替她梳妆打扮。
昨日夜里,母亲拉着她说了许久。后来歇下,她又回忆起一桩桩往事来,上一世和这一世同宴星渊的点点滴滴相交织,想起来也是百感交集,一夜未眠。
喜服是整个宫里尚衣局不分日夜用了半月才完工的,其精细华贵可谓独此一份。
换好喜服和首饰,几个喜娘围着她绞面盘头,描眉扑粉。
凉烟看着镜里的人,眉如新月,唇如花瓣,姿容堪称绝色。
府里上上下下一派喜庆热闹,送礼排的队伍,几乎长到了城门口。
而其中最壮观的,是抬着九十九个箱子的队伍,主子没来,报出的名字是云九。
九十九箱贺礼引起议论,长长的礼单报出来,每样都珍贵无比。
当初宴星渊下聘,一百箱聘礼就引得所有人艳羡不已,没想到还有人送贺礼能送得这般夸张的。
外头热热闹闹,凉烟出嫁,可谓万众瞩目。
凉烟对外头的事一无所知,喜娘替她装扮完,蒙上盖头,搀着人出去。
送礼的人太多,看热闹的百姓更是挤满了。
凉烟被牵着行出来时,人群也正起了骚动,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来,迎亲队伍的最前方,宴星渊鲜衣怒马,容颜灼然不可逼视。
听到一声声惊叹,凉烟心头忽地紧张,喜娘扶着她入轿的身形也一止。
“阿桑,我来娶你了。”
盖头下,凉烟忍不住弯起嘴角。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排场甚至比历年来皇室迎亲都还要大,宴星渊如今已经封王,府邸又换了一座,此时外头也是人山人海,翘首以盼着。
凉烟被喜娘搀扶行出时,一道华贵身影便立在不远处的墙头注视着,镂空色面具遮掩了大半张脸。
随着队伍前行,在屋脊上轻纵随行,一直跟到了王府前,翻身而入。
凉烟从轿里出来,宴星渊翻身下马,屏退喜娘,亲自牵着她入府。
他没有家人在,拜高堂时,是常白这个师傅端坐着喝的茶。
礼成过后,墨莲生鼓掌叫喊起来,声音比谁都大,宴星渊瞥他一眼,他笑得反而更加灿烂。
凉烟和宴星渊成亲,整个霁月王朝都知晓,墨莲生一听说忙带着白芷赶回来了,光回来不说,还抱了个孩子。自离了京都,安定下来的两人就清简着操办了婚事,墨章也早已松口。
在喜娘带着凉烟走时,宴星渊靠过来轻轻捉住她的手。
“夫人,客人这边我会尽快抽身,等我。”
一句夫人,凉烟红了脸,轻轻应声。
坐在房里等待时,凉烟双手握在一起,心间除了喜悦,还有丝忐忑。
不到一个时辰,门就推开了。
听着脚步声靠近,凉烟双手攥得更紧,盖头下的脸红到发烫,紧张又不想摆出这番娇羞模样。
当宴星渊掀起盖头时,对上的,是凉烟毫不避让的眼,面颊却绯红。
眼见宴星渊目光逐渐炙热,凉烟败下阵来。
“该喝合欢酒了。”
坐在床榻上,宴星渊望着凉烟沾染酒浆的唇色,水嫩鲜红,叫他情不自禁伸出手。
手是温热的,骨节分明,带着薄茧,擦去她唇上残留的酒浆,柔软的叫人舍不得松开,轻轻摩挲。
抬手一震,烛火熄灭,只留了不远处一盏昏黄的灯笼,光影朦胧,凉烟仰头望着,能看见宴星渊那双眸子很亮。
窸窸窣窣撇去衣衫,宴星渊珍稀又克制的轻蹭,让凉烟羞怯又难耐,眉头轻蹙。
“夫人可是不喜欢?”
凉烟不想弱了去,微探起身子,环住宴星渊,双眼弥漫起水润的光亮:“喜欢,喜欢到想要更多。”
宴星渊身上温度很高,凉烟答这一句,他便再也忍不住了。
温度灼热到几乎要烧起来,宴星渊握住荡在腰侧的脚踝,再也舍不得松开。
两人都习武,哪怕是折腾一宿,翌日也没有疲累,反而神采奕奕。
自成婚,宴星渊不再上前线,如今同嘉盛皇朝是盟友,不会再有征战,戈乌又被彻底打怕,霁月王朝已迎来了太平盛世,他开始当起闲散王爷,离了京都,带着凉烟去从未去过的远方。
圣境山,是天岚王朝的天然屏障,万里雪封。山巅之上,五匹雪狼拉着雪橇,紧拥在一起的两人在冰雪上急速下滑,雪沫横飞间,两张笑脸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