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戏班子在室内搭台唱戏,周妧今日是寿星,心情格外好,她时不时就侧头和傅连溪讲话,讨论台上的戏。
不过渐渐的,她脸上的笑容就一点一点淡下去。
她看出来,傅连溪一整晚都心不在焉,台上究竟唱了什么,他压根一句也没听。
周妧盯着他看了很久,忍不住试探,“阿溪,你在想什么?”
傅连溪沉默了一阵没说话,而后却忽然放下手里的茶杯,说:“我有点累,先走了。”
他说着就起身,周妧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她望着傅连溪离去的背影,不禁渐渐拽紧了手中的手绢。
过了好一阵,她才转过头,问徐重慎,“阿溪去哪里了?”
徐重慎道:“不知道,估计是有事吧。”
傅连溪从花园里出来,心情越发烦躁,连脚步都越来越快。
他烦躁到近乎有些失控。
这几个月,他几乎没有见过秦桑。他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甚至还想着如何和陛下提和离的事。
然而今天早上一见到秦桑,她在他身边坐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所谓心如止水,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根本不可能对秦桑做到心如止水。
他走出花园,就看到茯苓端着一只托盘往回走。
茯苓也看见了傅连溪,她连忙屈膝行礼,“大人。”
傅连溪垂眸看了眼托盘里的东西,只一眼,便不由得微微愣住。
托盘里是一碗面,和一枚红鸡蛋。
他不由得皱眉,抬头看向茯苓,“这是什么?”
茯苓犹豫了下,低声道:“是长寿面和红蛋。”她轻轻咬了下唇,抬头看向傅连溪,说:“大人,今天也是我们家公主的生日。”
茯苓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请求道:“大人,公主背井离乡,也没有亲人了,她一个人其实很孤独,您去看看她吧。”
第11章
茯苓说完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家公主活得太苦了,明明是那么好的姑娘,却好像从来没有得到过爱。从小被关在冷宫里,受尽了孤独和无助,好不容易长大了又被自己的父亲毫不犹豫地送出来和亲,嫁的丈夫也不爱她。她一个人背井离乡,又没有半个亲人,内心该有多难过。
傅连溪盯着茯苓托盘里的长寿面和红鸡蛋,眉心微微蹙起,好半晌才问:“为什么不说?”
他想起早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她那么开朗地为师姐送上生日礼物,根本一点也看不出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所以她那个时候在想什么?看着他们为师姐庆生的时候,会觉得孤独吗?
茯苓低着头没有回答。
她其实也问过公主,为什么不告诉傅大人,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秦桑只是笑,没太所谓地说:“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不过是个外人。”
她有些不理解,便道:“可傅大人现在再怎么样也是您名义上的丈夫。”
秦桑反倒安慰她地一笑,说:“茯苓,我们自己待着就好了。不要奢求太多,太贪心会难过的。”
秦桑是个很容易满足,且很少去期待什么的人。
因为年幼时看着其他兄弟姐妹可以在父皇面前邀宠撒娇,她便日日盼着父皇能来冷宫里接她。可惜每天望眼欲穿也没有等到父皇来看看她。
好在后来长大了,她慢慢就看开了,觉得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没有什么不好。
反正不期待就不会失落难过。
院子里下着雪,整个院子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很漂亮。
秦桑穿着白色的上衣和袄裙,外面披着件粉色的斗篷,她坐在门前的廊柱下,怀里还抱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两条腿搭在空中一晃一晃的,望着院子里簌簌落下的白雪,唇角弯弯的,带着笑容。
其实现在也挺好的,她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每天看看书,没事出门逛逛,虽然冷清了点,但是没人来打扰她的生活,也挺好的。
她在外面坐着晃悠着两条腿,悠闲在在地欣赏着院子里的雪景。
不过坐了一会儿,眼睛就老往门口望。
茯苓说要给她煮长寿面,她特意留着肚子没吃晚饭呢,这会儿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不过等了半天没等来茯苓,反倒把傅连溪等来了。
秦桑看到傅连溪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见傅连溪朝她看过来,才露出笑容,招呼道:“傅大人,你怎么跑我这里来了?你不是在前面看戏吗?”
她从台阶上跳下来,笑得眼睛弯弯的,等着傅连溪过来。
傅连溪走到她面前,看了眼秦桑,又垂眸看了眼她身上披着的斗篷,像是在确认她穿得够不够厚。
随后才抬眸看她,说:“跟我出来。”
他说完就又转身,往外走了。
秦桑愣了那里,等傅连溪都走到院门口了,没听见她跟上来,侧过身回头看她,“愣着做什么,出来。”
秦桑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踩着雪跑过去,开朗地问:“去哪里呀?”
问完又想到,不会是来喊她一起去前面看戏吧?
她立刻说:“我不去看戏啊。我不爱看戏。”
傅连溪看她一眼,没搭理她,径直往前走了。
秦桑也不知道傅连溪要带她去哪里,她拢着手,两手握着个汤婆子跟在后面,“傅连溪,傅大人,到底要去哪?我还没有吃晚饭呢。”
傅连溪仍不搭理她,径自往前走。
秦桑跟在后面,无聊得一直吵他,“傅大人,傅连溪,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么大晚上让我跟你出来,也不说去哪,你不会是要趁着夜黑风高把我弄去哪里卖了吧?傅连溪,你就算再不喜欢我,也不能这样呀。我们俩好歹也是拜了天地成了亲,虽然做不成夫妻,但多少也有点情分的嘛。你就算不讲情分,看在你之前受伤我好歹也照顾过你的份上,你还是应该对我好一点嘛——”
秦桑闲得无聊,跟在傅连溪后面,胡言乱语了一大堆。她摇头晃脑了也没注意看路,谁知道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傅连溪突然停下来,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到傅连溪后背上。
她哎哟一声,摸着鼻子倒退两步。
傅连溪像是终于忍无可忍,转过头来看她,“说完了吗?”
秦桑望着他,叹了声气,“我饿——”
傅连溪:“……”
这会儿已经不是饭点了,不过因为临近元宵佳节,街上倒是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秦桑坐在太白楼二楼,靠窗的一张桌前,她一手拿一根筷子等着上菜,一边侧着头望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夜景。
她没想到傅连溪竟然带她来吃饭,她这会儿心情很好,笑容也灿烂,“长安城的夜景真好看。”
傅连溪坐在她对面,背靠着椅子,身体放松。闻言才顺着秦桑的视线往窗外看了一眼。
每年元宵节的时候,长安城都是这样灯火辉煌,街上很多人,的确很热闹。不过他一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他嫌吵,所以哪怕是过节,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不过这会儿看着秦桑满脸开心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过节倒也挺有意思的。
秦桑这会儿兴高采烈的,一直开心地望着楼下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她看到对面有许多人围在一个小摊前,像是在猜灯谜。她扭过头,笑着问傅连溪,“傅连溪,你会猜灯谜吗?”
傅连溪侧眸往窗外扫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眼秦桑,然后说了句,“无聊。”
秦桑一笑,“哪会。很有意思的。”
没多久,菜就端上来了。
秦桑老早就饿了,看到一桌子丰盛的菜,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吃了。
她一边夹菜一边问傅连溪,“你真的不吃一点吗?这么多菜我也吃不完呀。”
她刚刚说饿了,傅连溪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带她来太白楼吃饭。
不过傅连溪晚上给他师姐庆生,已经吃过了。这会儿应该是难得大发善心地陪她一下。
不过即便只是这样,秦桑心情也很好。
她一边吃东西一边好奇问:“不过你究竟带我出来干什么呢?”
她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抬头望了望傅连溪。
傅连溪放松地靠着椅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眸深邃,也不知在想什么。
秦桑正想再问什么,之前上菜的小二突然又高高兴兴地端着一只雕花托盘过来。
秦桑奇怪,心想她点的菜已经上齐了呀。
小二哥满脸笑容过来,“少夫人,长寿面来咯。”
一边说一边将托盘里的长寿面端了出来。
秦桑一惊,她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去看对面的傅连溪。
傅连溪神色如常,仍是不发一言地看着她。也没有什么解释的话。
等小二走了以后,秦桑才问:“这是……你点的吗?”
傅连溪看了看她,随后才反问了一句,“过生日,为什么不说?”
秦桑猜测应该是茯苓告诉傅连溪的。她就觉得奇怪,他现在不是应该在陪着师姐看戏吗,怎么好端端带她出门吃饭。
她笑了笑,说:“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也不喜欢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