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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侯 (希行)


说着又一笑。
“我在皇宫里不会有什么危险,我的危险也不是来自人。”
如果天要亡她,单单靠元吉带着护卫们日防夜防是防不住的,就像当初扬州城外的那个和尚,他人都没有接近,依旧能差点要了她的命。
那个和尚是不是快要来了?她隐隐有感觉。
临近年节黑夜笼罩之下的荒野似乎也带上了喜庆,天地间不知哪里偶尔传来零散的爆竹声,打破了浓夜的死气沉沉。
枯草被踩住,但很快脚又抬起来,和尚低头看着一只甲虫仰面躺在枯草中,他伸手将甲虫翻过来,甲虫等了片刻没有再发现气息,便蹬腿钻进土里。
和尚微微一笑,将身上的僧袍裹紧,再抬头看夜空,夜空漆黑一片,漆黑中有暗流的气象,他脸上笑意散去,神情凝重。
那个异数越来越不可控了。
他必须要跟她谈谈了。
元吉仔细在海棠宫外走了两圈,看清楚明哨暗岗。
姜名跟着他打哈欠:“你放心去睡吧,我睡了一天了,今晚我看着就行。”
元吉再审视一眼眼前的宫殿,除了李明楼所在还亮着柔柔灯光,其他地方都陷入了沉睡。
那他就去
念头闪过宫殿外也闪亮灯光,有两个宫女提灯缓缓走来,身后跟着武鸦儿。
“他怎么又来了?”元吉皱眉,“这大半夜的!”
姜名搓了搓耳朵,行了,今晚元吉还是别想休息了,或者说,武都督在皇宫一天,元吉就不会放心睡。
元吉离开后,李明楼没有立刻休息,她不让元吉多想这件事,但她自己还是控制不住想武鸦儿的身世。
未了的信烧了,她翻出武鸦儿以前写来的信一封封的看,看武鸦儿信上提到过的种种过往,他说过他没有父亲,那时候觉得只是一句震撼的话,现在看来,不知道轻轻飘飘落笔之下是怎么样的心痛。
他说他母亲能从不幸中逃生,不是命运对她有多大的善意,而是她自己的意志,很多人在那种情况下死才是最好的选择。
以前不明白是什么不幸,现在李明楼也懂了,能在遭受凌辱有孕后活下来还把孩子生下来,这的确跟老天爷无关,是武夫人自己的选择,超出常人能忍受的选择。
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自尽是自己最后的体面,个别女人来说,就算不死,孩子肯定也是要打掉的。
武夫人竟然能做出这样的选择,那时候她绝对不会是神智失常,那时候一定是很理智的。
那她后来怎么疯的?
是被武氏迫害的吗?她已经这么惨了,家人不仅没有护着她,反而迫害她
李明楼怔怔出神,直到宫女们细碎脚步提醒“夫人,都督来了。”
都督?
李明楼抬头看到武鸦儿走进来,一时间思绪还有些回不过神,问:“又来送点心吗?”
这话问的,宫女们都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武鸦儿空空的两手。
武鸦儿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坦然道:“我听金桔说你心情不好,过来看看有什么事。”
李明楼这才回过神哦了声“没事”请他坐。
武鸦儿走近看到桌面上摊开的纸张:“你还在忙啊?”
“不忙,看信。”李明楼脱口道,旋即想起来自己看的什么信,忙将信胡乱的收起来。
但还是晚了,武鸦儿已经看到了信封,认出了自己的字,有些惊讶:“我人在这里呢,你看信做什么?”
李明楼被他问的一时不知道怎么答,或者是不知道怎么答的恼或者是被抓住看他写的信的羞,让她干脆将信一推不收拾了:“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啊,还要你管啊?”
武鸦儿笑道:“我不管,我的意思是,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跟我说啊。”
李明楼靠着在桌案前哦了声,看着他的脸上满是关切,羞恼便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怅然,武鸦儿啊,他心里是不是很苦?
“怎么了?”武鸦儿问,“真的有事啊?能跟我说吗?”
当然不能啊,李明楼对他一笑,问:“你会些什么?”
会什么?武鸦儿有些不解,什么是什么?
“比如唱歌啊,弹琴,什么的。”李明楼道。
这个啊,武鸦儿笑了笑:“我,学过唱歌,跳舞,会弹琴筝会吹笛萧。”
对于一个富家子来说,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日常吧,他小时候是不是在武氏那个大城里生活过,其他孩子该学的,武夫人都教他学李明楼看着他,道:“你给我弹个琴吧,我想听了。”
武鸦儿道:“那都是小时候学的,现在啊,我都忘了。”
李明楼扁了扁嘴。
武鸦儿又一笑:“不过我现在会别的,你等着啊。”
等什么?李明楼看着他起身走出去,屋檐上姜名元吉两人也调转身形跟着看,武鸦儿沿着水榭匆匆而去隐没黑暗中,片刻之后有尖尖细细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尖利,清脆,又带着几分粗狂,撕裂了夜色。
李明楼走出来,看到站在海棠宫外双手捏着一片薄薄竹叶的武鸦儿。
吹叶啊。
她走过去站在武鸦儿身边,微微仰着头看他,武鸦儿对她微微笑,将薄薄的竹叶吹出连绵的曲子。
曲子不成曲子,似乎低语倾诉,又似乎毫无含义的嘶吼。
那些琴啊筝啊歌啊舞啊都不能诉说心中的苦闷,只有这荒草树叶让他在漫天野地里肆意。
李明楼伸手抱住他,将头贴在他的身前。
武鸦儿呆住了,屋檐上的姜名元吉也呆住了。
两个宫女倚着廊柱喃喃:“妙吹杨叶动悲笳,胡马迎风起恨赊。若是雁门寒月夜,此时应卷尽惊沙啊。”

第七十七章 入睡新年来
当李明楼抱住武鸦儿,地上房顶上的人呆呆过后,都没有动。
武鸦儿是很震惊,但没有停下吹竹叶。
她很悲伤。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他坐在深夜的荒野里,天地间只有他一人,悲伤淹没的时候,他其实也想找个人抱抱。
他对她一无所知,但正因为一无所知,所以知道她有着不能言说的悲伤。
武鸦儿任她抱着,将竹叶吹出响亮的吟唱。
姜名将元吉死死的拉住提醒:“是小姐先动手的。”
小姐想做的事,他难道要阻止吗?
元吉捏碎了一块瓦才把自己钉在屋檐上:“他要是敢动手,就打断他的手。”
还好武鸦儿一直没有动手,就像一根木桩子戳在地上,安安静静稳稳当当的双手捏着竹叶吹。
姜名有些想笑又有些不解:“小姐怎么,想要抱他了?”
这一点元吉倒是猜到原因,将未了探测到的武鸦儿身世告诉姜名。
“小姐是个善心人。”元吉盯着武鸦儿低声道,“可怜他呢。”
姜名听完了感叹两声:“那真是很可怜呢,这也太惨了。”
两人看着下面依偎的两人
但是再惨抱一抱安抚一下也就是了,难道还要抱一夜?
在元吉实在忍不住要跳下去打断的时候,武鸦儿吹完了一曲,李明楼也松开了手。
或许也觉得自己的动作太唐突,李明楼拍了拍武鸦儿的肩头称赞:“吹的不错。”
武鸦儿一笑,看着低下头看向他处的女孩子,问:“那要不要再吹一曲?”
李明楼转头看他,笑了:“不用了,我困了,我要去睡了。”
武鸦儿捏着竹叶点头说声好:“好好休息。”
李明楼道:“你也是,早点歇息吧。”
她转身要走,武鸦儿又唤住她,伸手向前托着竹叶:“送给你。”
什么啊,她要这个做什么,李明楼笑了,从他手心里捏起竹叶转身迈上台阶走向宫殿,武鸦儿目送她进去,也转身走了。
宫女们嘻嘻笑着有人提灯去送都督有人进殿服侍李明楼歇息。
一直到殿前恢复了安静,元吉和姜名才松开了捏碎的一把瓦片。
“总算是走了。”姜名道,“怎么抱这么久,以前抱一抱很快就分开了呢。”
松开瓦片的元吉捏住了他的胳膊:“以前?以前是什么意思?”
“以前?”
睡着的方二被叫来坐在屋檐上还有些没回过神。
“以前小姐和那武鸦儿是抱过两次。”
竟然两次!元吉沉沉脸,为什么他不知道?
“你糊涂了啊。”方二清醒了,失笑,“一次是在淮南道野猪儿突袭,武都督解围,一次是武都督被安康山围攻,小姐去援助,你都不在场啊,我都没在跟前,包包在呢。”
姜名道:“原来不是第一次啊。”
怪不得看起来很熟练
元吉才不关心这个,只问:“为什么抱?谁先动手的?”
谁先动手还真不知道,黑灯瞎火的,就算把包包叫起来审问他也不知道,至于为什么抱,这个方二能回答。
“当初听到小姐被救,以及小姐成功击退安康山,元爷,你心里怎么想的?”他问。
听到这个问题,想到当时的心情,元吉沉沉的脸变得柔和:“我当然激动又高兴又”
他的话没说完,方二倾身伸手抱住了他
哗啦一声响,似乎瓦片的黑影落在地上,而地上的夜色里立刻冒出一片刀光笼罩过来
“是我。”方二道,在地上翻滚避开了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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