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边的场景,民众们发出惊呼,然后便是更大的哭喊,很多人跪在地上,哭声一片。
昭王也被这些人吓了一跳,手收回放在身前,又开始拉扯礼服,发出碎碎的念念:“怎么都出来了?怎么都出来了,没必要没必要。”
又唤了守兵和城里的长者乡老出来。
“你们看,这是武少夫人。”他躺在一片血水中,再次兴奋的指着李明楼,“那个窦县的武少夫人,你们还记得那个来我们沂州采买奇珍的商人吗?他口中的神仙,武少夫人。”
守兵长者乡老们都看向李明楼,他们也很激动,但跟昭王的关注点不一样。
“多谢夫人援我沂州。”他们纷纷施礼。
李明楼还礼:“臣妇奉命,振武军职责所在。”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有些不安。
“我们先送昭王回城吧。”她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昭王还受了伤,大家也反应过来忙上前。
昭王却摆手阻止他们:“这个不急,不急,武少夫人你来了就好了,少夫人,你很喜欢奇珍异宝吗?”
李明楼道:“也没有很喜欢,就是看着有趣。”
昭王眼睛更亮,高兴的拍手:“果然果然,有趣的才是奇珍,武少夫人真是值得奇珍的人!”
拍着的手掌又合在一起。
“本王有很多奇珍,本王把这些奇珍都送给你,托付你做一件事可不可以?”
他的眼睛亮亮,似乎诱惑又似乎哀求。
李明楼垂在身侧的手攥起,又俯身伸手去搀扶:“王爷,先回城....”
昭王在身前的手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李明楼感觉有一个硬物落在手心,戒指?
不待询问以及去看,昭王再次开口。
“武少夫人,本王,把沂州城托付给你了。”他说道,声音又放低,“这个东西呢,也托付给你了。”
李明楼的心往下沉,身子也往下沉,就好像被昭王这个胖子拉的站不住。
“本王,要死了。”昭王说道,松开了手。
四周众人听到这一句大惊扑过来大喊王爷,有女子的尖声盖过了他们的喊声。
“不对!你只是被扎伤了侧腰!”李明楼喊道,指着握在方二手里的长刀,“侧腰死不了!”
昭王脸皱在一起,想要伸手指背后,但有些艰难便放弃了。
“本王,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他一脸愁苦念念,“这个要杀死本王的刀扎在本王的侧腰,但有一把不想杀死本王的刀扎在了本王的后心。”
守兵长者们面色惨白不可置信,涌上去将昭王从血水中扶起来。
昭王的后背展示在视线里,沾满血的礼服上突突的冒血,一把刀没入他的后背,只剩下刀柄。
适才乱战厮杀,地上不止有死尸残肢还有散落的兵器.....
昭王被田呈的刀击中仰面倒地,正好倒在一把歪竖在地的刀上......
“王爷!”
无数的哭声喊声四起。
李明楼待立在一旁,忽的看方二,方二垂下头单膝冲她跪下。
怪不得,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方二不是大夫,但是有着比一般大夫都厉害的战伤救治,但方二拔出长刀后,却没有去查看昭王的伤,没有治伤包扎,而是站在一旁发呆,因为他已经知道昭王没救了.....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李明楼相救昭王的心,他不忍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李明楼。
李明楼又看向昭王。
“不,你不应该死。”她跪倒抓住昭王的胳膊,在这个肥胖的老男人面前,跪倒的她更娇小,“我回来就是救你的,这次你不应该死了啊。”
昭王被扶起来因为伤口疼痛发出哎呦哎呦的声音,听到这话觉得有些糊涂又有些明白:“这次吗?那上次我死了吗?”
李明楼没有说话以沉默哽咽回答。
昭王嘿嘿两声:“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怎么觉得你不像个人呢,你是从地狱回来的鬼吗?”
这时候还开玩笑,四周的老者们流泪喊了声王爷。
李明楼没觉得这是玩笑,点点头:“是,我是鬼啊,我回来救你来了,这次不会跟上次一样。”声音悲戚沙哑,“否则我活过来有什么意义!”
昭王好奇另一件事:“上一次我见过你吗?”
李明楼摇摇头。
昭王便笑了:“那这次是不一样了嘛,很有意义了。”
说到这里他像一条鱼一样急促的鼓着腮帮子喘气念念:“我这次运气好,死之前能见到武少夫人,开心开心。”
喘了几口又长长的出口气,最后的力气用完,卸下了一身重担垂下头.....
哭喊声四起,李明楼觉得耳膜炸裂,她想要站开两步逃开,脚又陷在血水里不能动,她抬起头看天。
天,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耳光响亮。
第八十九章 沂州之托
沂州城的城门上垂下一条条白绢,同时有白旗升起飘摇。
街道上无数的民众在奔跑,大多数人都已经换上了白色的孝衣,还有正在给小孩子穿戴。
一眨眼间满城缟素。
沂州城没有受到侵扰,一切都如旧,所有的东西很快准备好了,包括上好的棺木。
一口口棺木摆放在城门,由城中推举的长者贤人们将王府的众人的尸首收敛。
振武军原本要来做这些的,毕竟王府这些人都死的很惨,尸首都残缺了,民众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更别提还要将尸首拼凑起来,但沂州城的民众拒绝了:“王爷等人为我们而死,我们当然要为他尽孝。”
一块块血肉被捧起,一块块残肢被整齐的拼凑,加了香料的水仔细的擦去血污,沂州城最灵巧的绣娘将尸首缝起来。
他们的脸色惨白,手由颤抖到稳健,没有人呕吐昏厥,只有大哭,到最后哭声也停下来,红着眼全神贯注收敛这些男女老幼。
王爷的棺木是他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奇珍华丽。
伴着长者贤人们一声哀丧号,数百个年轻人将王爷的棺木抬起向城中而去,余下王府众人的棺木各有几十人抬着,两边排出长队的民众跪地大哭,初夏的沂州纸钱如雪纷飞。
夜幕降临,白灯一片,哭声还没散去。
几个面带悲伤疲惫的老者拄着拐走出城门,看到了城外肃立的兵马。
“饭菜都送了吗?”他们有些无措微微慌乱的询问。
沉浸在昭王一府全部丧生的悲痛中以及忙碌收敛,这些兵马反而都忘了。
“还送什么饭菜,请他们进城啊。”有人跺脚。
这些兵马可是打跑了叛军,来解沂州之难的。
“而且你看他们。”跺脚的人看向城外,“我们不理会不邀请,他们也不进城,就在外警戒。”
可见是严兵。
待上前听到邀请这些严兵还是谢绝了。
“我们在外警戒。”中五道,“听从命令。”
老者们对视一眼,最后一句话是关键,命令。
他们这些兵是有将领的,那个武少夫人。
当时那个奇怪的女人,昭王介绍是窦县的武少夫人,大家脑子慌乱也没有反应过来,武少夫人跟这些兵马援兵有什么关系,再加上王爷又说了奇奇怪怪的话,就更糊涂了。
现在当然理顺了,武少夫人的丈夫是振武军的将领,丈夫在京城守护,让妻子来救护昭王,虽然还是好像听起来那里有些不对.....
但这位武少夫人是援兵的首领毋庸置疑,首领应该第一时间请到城里,更何况还是位夫人,只不过....
他们看向昭王去世的地方,那个女子还坐在那里,从昭王死去,到收敛,到运走,她始终一动不动。
身边站着一个护卫,纵然夜色降临还是举着伞。
“少夫人还是不见人?”他们问。
中五道:“是,少夫人太悲伤了。”
这么远一个女子率兵来救援,结果亲眼看着昭王死去,这甚至比来晚一步见到尸首还悲伤,老人们也都能理解,悲伤是一座桥梁,这个陌生的女子跟他们亲密了很多。
“也不能总是这样坐着。”老人们道,“劝劝她吧。”
中五望着那边也是担心,小姐似乎在对昭王的死悲伤,但又好像不太像,这种感觉说不清,总之大小姐是真的很悲伤。
他走过去,对方二嘘嘘的示意,方二回头瞪眼,中五对天上指了指,方二明白他的意思,天已经黑了不用撑伞了,他看了眼李明楼,罩在衣衫遮面中的女子似乎化作了泥土石头。
“什么?”方而收起伞走到中五这边问。
“大小姐怎么样了?”中五问。
“我没问。”方二说道。
中五看着他:“你说点什么,大小姐这么难过。”
方二道:“说什么?”
说什么?别难过?明明很难过的事怎么不难过?吃点什么喝点什么要不要进去歇息?难过的时候谁还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