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楼抚着他的头:“不要怕,剑南道是我们的家。”
李明玉点点头,仰着头看她:“姐姐你也不要怕,你有家,家里有我。”
李明楼眼泪滴落,只是被围布裹着看不到,死而复生能有这一刻也是值得了,但真的只求这一刻吗,当然不能。
“朝廷还没有新的任命,那些金矿盐矿都在你手里,你要多去见管吏们。”
“经营管理不需要你亲自来,账册你要开始学着看,不懂就问林芢。”
“兵马营里你也要去,你要在那里骑马学功夫,让严将军挑人教你,在兵士们面前学,不要怕丢人。”
李明楼语声轻轻缓缓叮嘱,让她的小弟掌家理事既示弱又扬威稳定人心。
李明玉在她怀里认真的聆听点头应是。
剑南道的兵事政事农事,吃穿用度衣食住行,话再多也叮嘱不尽。
“我会给你写信。”李明楼抚着李明玉的脸。
姐弟二人依依话别,李家里外车马涌涌,虽然已经中午,但并不能阻碍行程,既然要回剑南道就不需要再多住一晚,对于兵家来说,一晚之隔天地之差。
“六叔。”项九鼎走到门口,与向外走的项云相遇,忙唤道。
项云脚步不停向前:“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去城外等候?”
项九鼎随口道:“我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项云没有说话,身边的随从们散开在前后,是拥簇也是隔离。
“玉公子竟然这么早要回去?是谁劝的他。”项九鼎道。
李家的人和元吉都愿意让李明玉回剑南道,家算什么,有了剑南道何处皆可以为家。
“李家的人想劝但不能,元吉不会劝。”项云道,“是大小姐。”
与他的猜测一样,项九鼎精神一振:“那大小姐也要启程了。”
项云停顿一下:“这个不知道。”
“元吉没有说吗?”项九鼎微怔,“大小姐将他留下来没有交代吗?”
大小姐留下他肯定有交代,但元吉没有跟他交代,项云默然。
“元吉。”项九鼎忽的喊道,冲前边扬手。
元吉从另一边走来,紧走几步又站定,垂手先喊声项大人,再看项九鼎道九爷。
“大小姐不送公子了。”他说道。
项九鼎立刻明白:“已经出来了吗?”催促项云,“六叔我们快去。”
三人向前而行。
项云看元吉:“你不回去,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元吉道:“外边的事交给严茂,内里有林芢,家事问桂花。”
这几人都是李奉安的亲信,项云并不陌生闻言点点头,项九鼎探头看元吉:“我们什么时候走?”
元吉摇头:“大小姐尚未吩咐。”
项九鼎有些意外。
“玉公子跟大小姐情况不同。”项云扭头看项九鼎,“不能仓促启程。”
项九鼎一拍头惭愧:“看我,都忘了,大小姐才受了惊吓。”
元吉没有再说话,三人已经走到了门外,李家诸人以及闻讯而来的族人挤满,李老夫人携带一众女眷拉着李明玉流泪叮嘱。
“项大人一路辛苦。”元吉施礼道,垂下手退后。
“项大人。”
李奉景抬手喊道,与李奉常李奉耀以及几个族中的长老迎来,这是属于李家家长与陇右节度使大人对话的场合。
“一路辛苦了。”
“玉哥儿就有劳项大人照顾了。”
项云瞬时被话语人群围住,他看了眼见元吉已经退到人后再人后,随着人群晃动被淹没。
这是元吉的一贯做法,他总是这样在人前不起眼,没有人看到他,他却看着每一个人。
只是,总觉得他这次有些不同。
“客气了。”项云转过头对李家诸人还礼,“请放心我会平安把玉公子送回去。”
裹着披风的李明玉撩衣跪倒在地叩头。
“我的玉儿啊。”李老夫人伸手蹒跚向前。
左氏和王氏及时的伸手将她搀住拉回,林氏在一旁流泪。
“母亲,玉哥儿过年会回来的。”她劝道。
李老夫人泪流满面哀痛不能起身,靠撑在两个儿媳的怀里掩面:“你,去吧。”
天黑了下来,火把点亮照耀着车队宛若长龙,骑在马上的项云回头看去,江陵府的地界已经抛在身后。
李家送行的最后一批人也消失在视线里,不用再应酬他们,天地间都恢复了安宁。
这是李奉安说过的话,项云不由笑了笑,受他的影响也把李家人当外人了。
对外人都是客气,对自己人才有麻烦。
外人。
项云微微的勒马,他想到元吉这次跟以往哪里不同了,他与他说的话少了一句。
元吉说了剑南道怎么安排,说了他一路辛苦,但却没有说有劳项大人。
第15章 第十五章 心窍一点多
辛苦和有劳是相近的意思,但还是有差别的。
项云出仕在安北都护任长史,李奉安那是则为蓝田县令,二人因政事结识,后李奉安被皇帝重用入安北都护府任副都史,从那时起项云就开始跟随李奉安。
李奉安文职入仕,出身武将,项云武将入仕,出身诗书之家,性格皆是沉稳,勇武之中又有儒雅,相处很融洽,当李奉安持旌节为CD府都督充剑南节度使后,也将项云带到了剑南。
李奉安分兵马八部,设立八位都将,项云便是其中之一。
前年陇右匪贼作乱,陇右刺史向李奉安求兵,项云率兵剿匪有功,李奉安向朝廷进言请设陇右都护府,皇帝允准,项云调任陇右受旌节出任节度使。
虽然官拜节度使,与李奉安一样被称为大都督,但在剑南道大家还是把项云当做自己人。
剑南道的事,项云从不推辞,而剑南道需要他的时候也从不客气,李奉安出事后,项云更是留在了剑南道,前后奔走废寝忘食。
有劳了,自己家兄弟这是应该的,本该辛苦。
这是剑南道诸人与他常说的话,元吉亦是如此,事情与他商议或者请他去做,比如剑南道的兵事,以及陪同李明玉进出,更远赴江陵。
但这一次元吉没有这样做。
元吉对他说了不回剑南道的安排,按照以往之后他应该说一句有劳大人多多照看。
所以剑南道以后就不有劳他了吗?
项云看着跳动的灯烛,眉头微皱。
元吉是忘了呢,还是自己太过于多心?
门外有小兵轻轻的进来,将洗漱的热水放下就要退出去,不敢打扰坐在桌前沉思的项云。
项云抬起头唤住他:“叫小满来。”
小满是项云的亲随,虽然叫做小满,人已经是中年了,迈进来看到项云伏案挥笔。
“老爷还是要早些歇息。”小满说道。
他是项老太爷送给项云的,又自小跟着项云长大,主仆尊卑中还有相伴熟悉的随意。
项云放下笔将写好信纸装好:“我给大哥写了信,你亲自送回去。”
放好一封信,又将另一封信放进去。
外边这封是给项大老爷,里面那封是给谁的?
小满有些好奇,但也并没有过于在意,他更关注别的事,他如今的身份已经很少做这种送信的事了,让他这样的人送信,除了信的内容,他这个人也是关键。
有很重要的事吗?小满肃重的神情,现在就是项家最重要的时候,因为李奉安死了。
他应声是接过信没有再多话转身离开了,他也不会再回房间,直接骑马披着夜色向太原府去。
项云也开始泡脚,热水驱散了疲惫也让他的眉头舒展开,不管是不是多心,多做些事总是更稳妥。
驿站灯火摇曳,有护卫们巡查,有护卫们洗漱吃饭说笑,嘈杂和安宁交织融合。
李明玉在床上已经睡去,睫毛上还有闪闪的泪光,不惧辛苦赶路,认真的大口吃饭,认真的睡觉,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还是会想家想亲人的,一个仆妇轻轻擦去他的眼泪,放下帐子吹灭了灯。
李明玉的离开让李家将近一个月的纷乱平复,每个人都好似耗尽了力气变得懒洋洋。
主子们变的懒洋洋,小丫头们便轻松了很多。
院子外的荫凉里两个小丫头在踢鸡毛毽子,另有三个小丫头蹲在地上扯着裙角叽叽喳喳。
“我这个是京城新出的样子。”
“你从哪里得到京城的?”
“小雀给我的,三夫人那边刚拿到的。”
“是三老爷带回来的?”
“三老爷在剑南道,京城的人来吊唁大老爷,随行的丫头仆妇们都用这个。”
“你给我一个。”
“才不给,你自己去跟小雀要。”
“三夫人那边的人看东西看的紧,什么好东西都舍不得放出来,你让我描描。”
“嘻嘻不给。”
一个要一个不给起身你抓我躲,你跑我扑撞到了踢毽子的两个小丫头身上,毽子落地惹恼了两个丫头,推推搡搡吵闹起来。
树荫下顿时蝉儿乱鸣。
“你们在干什么!”金桔喝道,从远处急急走来。
小丫头们看到她立刻停下打闹,你挤我我挤你站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