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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侯 (希行)



这二人正在对弈,说话不忘落子。

“她是吓坏了失了神。”主簿说道,“你们怎么能听她的?”

站在一旁看两人下棋的官吏摊手:“大人,我们没听她的,所以现在在这里。”

主簿带着一线希望:“你们可有给州府上报?”

在窗边赏花喝茶的官吏摇头:“怎么可能,我们连县衙都出不去。”

消息也传不出去?还有其他的胥吏呢?还有那么多差役,他们又都有下人随从.....

“这次事之前我真不知道我们窦县已经变的这么厉害了,两道城门一关,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对弈的官吏说道。

语气怪怪的像是叹息又像是赞赏。

主簿想到自己进来这一路的经历,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夸大。

“军营民众就都听信了?”主簿问。

“官印被武少夫人拿走了。”对弈的官吏指了指空空的案台,“她以官府的名义的发了告示下了命令。”

“民众可相信官府了,那些商人更是,立刻就收拾东西跑了。”观弈的官员道,“军营里祝通不在,元吉说了算。”

或者祝通在的时候,也是元吉说了算。

那个祝通每天做的事也就是吃肉喝酒然后被一群民众拥簇着招摇。

主簿默然一刻:“你们被关在这里,县衙里就没有人质疑吗?”

“武少夫人告诉他们,我们和她在应对兵乱问题上有分歧,她将做法告诉了他们,请他们相信她。”观弈的官吏幽幽道。

然后大家就相信她了?主簿想着自己被抓进来时对自己施礼问好的胥吏。

“那民心呢?民心竟然没有乱吗?”他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大人。”喝茶的官吏幽幽道,“咱们窦县民众都把武少夫人当神仙,她就是民心,她不乱,就没有人乱。”

主簿跌坐在椅子上。

“大人,其实不用担心,武少夫人没有为难我们,而且咱们被关起来,将来上头追责也可以免责。”对弈的官吏安慰主簿。

还什么事都不用做,吃的喝的也不愁,主簿看着室内,所以他们还能悠闲自得的赏花喝茶下棋,比没被关起来的时候还自在。

他们其实也顺从了武少夫人,主簿心里想,虽然表示反对被关在这里,但关在这里已经是他们作出的最大反抗,完成了任务就心安理得的吃喝玩乐,那武少夫人做什么他们丝毫不在意,也没有不满,更别提想办法做些什么。

主簿想这个窦县从上到下都已经成了武少夫人的了,她不做事到也罢,她要做事就没人拦得住。

主簿的身心像大海里的小船起伏,她要做什么?

正月的风如刀,李明楼裹着厚斗篷罩住头脸依旧能感受到寒意,站在城墙上可以俯瞰整个窦县。

窦县里城安静如同无人之境,外城则不断的有兵马驶过,巡逻日夜不停,斥候也撒出去四面八方。

“暂时没有异动。”元吉说道,“宣武道的兵乱也被控制了,连山贼都几乎消失了。”

真的会有山贼或者兵马来袭击窦县吗?

李明楼看着远方,她不知道,她都不知道该不该希望命运如旧了,不过她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当命运如旧的时候能做些什么。

总要做些什么的。

“有韩旭的消息吗?”她问。

元吉道:“还没有。”

“京城那边呢?”李明楼问。

“有人告是罗氏贪墨了饷银引发宣武道兵乱。”元吉打开刚刚接到的最新的消息,“崔征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要彻查此事。”

然后就会彻查到全海身上。

李明楼心想,然后全海让皇帝定罪宣武道节度使,朝堂为此纷争四起,就像那一世一样。

“振武军武鸦儿有什么消息?”她问。

韩旭和京城的消息是一直都要求打探的,武鸦儿这个则是没多久,只是漠北太远了,振武军的消息很难打探,打探了传回来也很慢。

元吉摇头:“暂时没有消息,不过小姐,中厚在京城打听到了,梁振府里的人并不知道武鸦儿有亲眷,都说他是孤儿。”

连梁振都不知道啊,李明楼有些意外。

“不过除了我们,其他来梁府打听这件事的人都被我们打发了。”元吉道,“通往漠北的路上我们也都安排了人。”

但始终没有消息,振武军中也不见有人寻娘亲。

一阵寒风袭来,夹杂着雪粒子,李明楼没有说回去,方二将黑伞压低挡着风雪,一行人继续在城墙上伫立。

远处奔驰的巡逻兵马一回头就能看到,武少夫人总是守在城墙上,她不怕冷,寒风似乎变的也没那么冷了。

雪粒子在傍晚的时候变成了雪花。

雪花在一堆篝火上飞舞,很快有脚伸过来重重的乱踩,篝火和雪花都乱飞湮灭。

“点什么火,不要被人发现。”有男人低声喝道。

昏昏暮色里围坐一群穿着破旧皮袄的男人们,乍一看像是乞丐,但杂乱的头发胡须下面色凶恶。

他们鼓囊囊的破袄里露出大刀,散发着血腥气。

“天太冷了。”

“这破衣服不御寒啊。”

“山贼也不会穿这么破了吧。”

他们低声抱怨。

“别担心。”踩灭篝火的男人说道,脸上浮现狞笑,看向前方风雪中茫茫一片,“你们知道吗?人烧起来,比柴可暖和多了。

第二十八章 来处和去处

豺狼吃肉,鬣狗逐腥,想要人为柴的大概就只有人了。

昏暗的人群中响起笑声,低低沉沉闷闷似乎从地下传来。

提这个建议的男人很快又制止了笑声:“都小心点,不要被人发现,我们现在是山贼。”

有人也忙跟着对大家嘘声:“这边都在剿匪,窦县的兵马被很多地方请来帮忙巡查。”

“怕他们怎的。”有人哑着嗓子低笑,“遇上了正好,让他们明白一下,这天下的山贼可不都是杜威那些人。”

提到这件事人群骚动发出骂声,这是他们的耻辱,也因此受到了牵连。

为首的男人再一次喝止:“不要因小失大,再误了大公子的事,被烧的就是我们。”

大公子三字一出,骚动顿消。

“我们不是杀一个两个剿匪的立威。”男人声音越发冷冷,“我们这次是要给大夏送上一份新年爆竹,一定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人群再无嬉笑嘈杂,齐齐的发出低吼。

“把你们的衣服裹好。”男人指着最近的一人道,“现在还不是我们露出真威风的时候。”

那人嬉笑着将蹭乱的破袄裹紧,遮挡住其内的红黑两色的兵服。

男人巡视这一片众人,然后看着前方的天空,飞舞的雪花渐渐被夜色吞没,他一声令下向前而去,身后人马齐动,暗夜里恍若隆起地面滚滚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抚平了地面,雪花落在其上像一面镜子,映照四周蒙蒙,伴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地上的雪被掀起,一大片枯草中站起几个人影。

呸的一声,嚼烂的枯草被吐出来。

“这些家伙是兵。”一个男人说道,“他们乔装要干什么去?”

他们半路发现这些行踪诡异的人,这些人人数众多行动严整,有前探有后哨,很明显是兵士,但穿着打扮却更像贼匪,他们不敢跟的太近,这些人也几乎不交谈,只在这里略作歇息时有寥寥数语。

这些人从宣武道来,有两个男人扭头看这群人适才来的方向,再看去的方向,去的是淮南道。

方向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并不是因为夜色里他们看不清,而是因为衣服相貌都能掩饰,来和去处自然也能。

“他们应该去窦县。”武鸦儿道,“他们提到了杜威。”

杜威是谁?其他几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窦县那个和知县一起被杀了的团练。”武鸦儿道。

对于窦县发生的所有事和人他都牢记。

“他们还提到了大公子,在淮南在宣武道,兵马都属于节度使。”武鸦儿道,“对上官称呼多为大人,称呼大公子以私兵自居的,只有浙西安德忠。”

那事情就清楚了,最先说话的男人抱臂摸着胡须:“这是安德忠的兵马从宣武道绕去窦县,所以窦县的那些人果然都是安德忠的人马。”

但好像更不清楚了。

“他们要在窦县干什么?又是假扮山贼又是训练民壮的。”另一个男人皱眉。

先前还有些不解,现在大概已经明白了,武鸦儿挥手拍落肩头的积雪:“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要在窦县闹兵乱。”

宣武道兵乱他们已经知道了,还跑去看了一眼,真实又凶残,以往拿着兵器守护城池百姓的士兵发了疯比山贼还可怕,百姓官府对他们不设防,就好像羊群中突然出现的狼。

但是这兵乱并不像是为了饷银。

“要说闹饷银没有比我们漠北的兵马闹的更多的。”一个男人也有些明白了,“真正闹饷银的兵乱跟这个完全不同,这里的兵乱根本不是为了饷银,而是纯粹为了凶狠而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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