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琅微微摇头,母亲不知道的是,不是每家的内宅都如李府这般太平,从一众嫡姐庶妹中走出来的王宁宁和刘宛瑛也根本不需要李琳琅故作和气。
她们可有本事了。
“琳琅,几日不见,越发俊俏了。”王宁宁笑着道。
刘宛瑛接过话茬:“说的是,瞧那鬓边簪的金叶步摇,是金锦阁新出的款式吧,真好看。”
李琳琅摸了摸步摇,微笑:“是啊,花了不少银子,贵着呢。”
说到这,两位嫂嫂的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谁都知道李家“重女轻男”,好东西都紧着李琳琅,李夫人手下颇多私房,她们二人从没落着好。
刘宛瑛性子更耿直些,低声叹气:“还是琳琅命好,我活到如今,都没戴过时兴的首饰,都是打折降价了才买。”
“谁不是呢,咱们家大业大,养的人多,不精打细算是不行的。”王宁宁语气和缓,可话中的酸味更明显。
呵呵,哭穷。李琳琅低头浅笑,内心却直嘀咕,自己前世怎会傻乎乎着了她们的道,只要嫂子在自己面前哭穷,就和铁憨憨似的慷慨解囊。
她不欠她们分毫。
“嫂嫂们真是辛苦,嗯,不像我,出嫁前私产就多,嫁人后嫁妆又丰厚,就算过得奢侈些,一辈子也无虞。”
李琳琅突如其来的炫富操作,令李家二位嫂嫂措手不及,李琳琅从一个月前就有点不一样,和往日判若两人,不似从前好糊弄。
韩祁也不太懂李琳琅的操作,但强烈的表现欲作祟,他扭头看向李琳琅:“你想花钱尽管去花,以后我挣钱,你负责貌美如花便是。”
两位嫂嫂更加酸了。
李琳琅以帕掩面,垂眸羞怯道:“都听你的。”
接着抬头对嫂嫂们道:“我在家有爹娘哥哥疼爱,出嫁后夫君又善解人意,大嫂二嫂,我就是命好。”
王宁宁和刘宛瑛对视一眼,僵笑着点头。
李琳琅永远也忘不了,前世逃婚嫁人后,两位嫂嫂对她的冷嘲热讽,那时候徐楚仪被赶出了翰林院,徐家老小原都是他赡养,失了官后也断了经济来源,都是李琳琅候着脸皮从娘家拿银子回去补贴夫家。
为此,她受过多少冷言酸语,白眼奚落。
亏她曾真心待两位嫂嫂,后来才发现自己傻的厉害。
今日回门,只在她们两人面前秀恩爱自然不够,李琳琅还有其他的帐要算。她靠着软垫,一手执着团扇,边摇边道:“七月了,乡下田庄的货也收好了吧?”
王宁宁抬眼看来,笑道:“是啊,今年收成还行,果园里许多果子也熟了,明儿我派人送些去韩府,叫亲家也尝尝鲜。”
李琳琅将扇子扣在桌案上,似笑非笑。
又听刘宛瑛道:“可惜收的那些货卖不出什么好价钱,工人,看园子的,还要支很多工钱,最近为了田庄丰收之事,我累得好几宿都没睡着。”
李琳琅迎上刘宛瑛的目光,淡粉色的唇瓣微勾,嘴角浮现出一对梨涡,笑容很是甜美,说出来的话却如投石破了静水,叫王刘二人紧张不已。
“嫂嫂既觉得辛苦,就别管那些田庄了,何苦劳神。”
他们说的田庄,是元都城外的几个庄子,李家兄弟各一个,李琳琅有两个,以前她年纪小,根本不懂经营,加上嫂嫂们的甜言蜜语,便把经营权给了王宁宁与刘宛瑛,这几年下来,竟没给过李琳琅一分钱,甚至有意无意“忘了”有两家庄子是李琳琅的产业。
刘宛瑛变了脸色,甩下脸道:“我不辛苦谁辛苦,也都是为李家操劳,哎,这么多年辛苦付出,也都习惯了。”
王宁宁在一旁帮腔:“是啊,宛瑛多年来操心操肺,我瞧着都心疼,琳琅,你真该谢谢她。”
谢谢她?李琳琅觉得好笑,内心翻涌起愤怒,她们还当她是从前那个稀里糊涂的李家小姐吗,三言两语就想将她蒙骗。
韩祁吹着茶沫,时不时的往李琳琅这边看一眼,见她眉头微蹙,唇紧紧抿着,他已经能读懂李琳琅的表情,她真的生气了。
她生气了,就是要收拾人了。
李琳琅目光冷冷,扫过王刘二人:“谢谢她?谢什么呢,谢她这么多年管着田庄用来填自己的私房?谢她为自己打的一手好算盘?”
在场众人都惊了,刘宛瑛更是气的话都说不出,李琳琅,好厉害的口舌,哪里像个刚及笄的姑娘。
“琳琅,你胡说什么呢。”王宁宁起身打圆场。
李琳琅看了王宁宁一眼:“大嫂,你也没少捞好处吧。”
王宁宁和刘宛瑛交好,李琳琅得罪一个或者两个并无差别,索性不演戏了,站起来看着她们一字一句清晰道:“我名下的两个田庄,从今日起不需要嫂嫂们操心,我自己管理,至于以前收成折的银两,我不要了,只是今年的,一分都不能少,我会派账房过去核算清楚的,还有,劝嫂嫂们一句,手别伸的太长,有后悔的一天。”
寥寥数语,已将王刘二人臊得满脸通红。
韩祁轻轻给李琳琅束起大拇指,很强。
到了晚上,李太傅并李家大哥二哥都回了府,一家人坐在厅堂用晚膳。
李家三个男人对韩祁还有些试探之心,与他说了不少话,见韩祁回答得体,并不像传闻中那样顽劣,才稍安下心。
李琳琅看了韩祁一眼,父亲还有哥哥不知道的是,这都是面子工程,韩祁是为了“五斗米折腰”,本人难对付着呢。
“琳琅,尝尝这芙蓉虾,滋味极佳。”
王宁宁执筷,笑着为李琳琅夹菜,好像早先“算账”之事并未发生一般。
“谢过大嫂。”李琳琅微颔首,但直到晚膳用毕,也没食那芙蓉虾。
这顿饭,吃得真累啊。
拜别李家人,坐上回苏子巷的马车后,韩祁瘫坐在位置上,侧脸看李琳琅:“你从前在家时,天天要像今日这样,连演戏带唬人么?”
李琳琅将车帘拉开了两寸宽的缝,斜靠着车壁看外头街景,灯火点点,人影重重,她看得出神,听见韩祁的话只微微摇头,不言语。
应该是累了。
韩祁看着李琳琅闭目假寐,突然觉得,这平时咋咋呼呼,谁都欺负不了的女子,到底也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她还是个小姑娘,脸颊还带着婴儿肥。
“怪不得你非要嫁给我,相比下,我家就是天堂。”
静默一会,韩祁突然道。
李琳琅绞着手中帕子,恨不得将他踹下车去:“你清醒一点,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
回到清风院后,李琳琅发现多了几个护院的守卫,问了才知道,这是韩夫人的意思。昨夜徐楚仪在韩叙的书房待了很久,一口咬定自己酒后失态,才做出爬人院墙这种事情,被人捉住后酒已经醒了大半。
至于为什么放着元都城那么多院墙不爬,非往韩家院墙上蹿,徐楚仪尴尬的扶额:“这不是凑巧了,实在是,我的错,望韩大人海涵。”
韩叙半信半疑,将人留到半夜,徐楚仪道他明日还要当差,连夜离了府。
担心清风院的安全,韩夫人从自己院子抽了几个人,派到了李琳琅这边。
梦云将那日看见徐楚仪的事情告诉李琳琅,又抽出一封信,犹豫的递给李琳琅:“这,是徐大人写的信,托人送来的。”
徐楚仪和李琳琅大哥同在翰林院当差,来家中做过几回客,李琳琅也因此与他相识,少女春心萌动,仰慕徐楚仪的才华,一开始只是情愫微生,再往后,就是满腔深情,淹没理智。
梦云知道,和徐楚仪交好,是李琳琅先主动的,小姐先主动写的信,先主动送自己绣的香囊,作的诗。虽然成亲那日已经说过和徐楚仪没有瓜葛,但是,梦云看着手中的信,咬着下唇说不出话。
李琳琅知道梦云怎么想,她怕她不过口是心非,怕她心中有遗憾。
“梦云,将信退回去,告诉徐楚仪,从今往后不要来打扰我,我与他就当做没认识过。”
李琳琅说的很认真,她注视着梦云的眼睛,微笑:“这是我的心里话。”
“是,我明白了。”梦云点头,转身出了院子。
*
苏子巷口的大榕树下停着辆马车,夜深了,树下蚊子飞虫乱蹿,徐楚仪被咬出许多疙瘩,浑身不舒服。
小厮田七苦着脸:“公子,咱们回去吧。”
昨夜爬墙后挨了一顿揍,他膀子现在都还疼,这次要是又被发现,估计就要被打断腿。
徐楚仪望着巷子深处,笃定摇头:“不会的,我给琳琅写信了,她会来见我的。”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8章
到子时了,黑黢黢的巷子里头,只有巷中住户大门上悬挂着的灯笼,发出暗淡的光。
徐楚仪等了很久,为了摆脱蚊虫干扰,他下了马车,在树下来回踱步。
他相信,他等着的那个姑娘一定会来。
今天他在信中写,如果李琳琅愿意,他能舍下现在的功名,带着琳琅回他的乡下老宅,虽然她已经嫁人,但他不会嫌弃她,仍旧会对她好。
他可以辞官,在乡下做夫子养家,李琳琅在家操持家事。李琳琅从韩家逃走后,李家为了名声,也会将事情压下来的,他让李琳琅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