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琅眉宇间流露出担忧,“隐先生,这次疫症还找不出医治的药方吗?”
“还没有,古时流传下来的方子基本都试过了,根本治不了这次的疫症。”隐先生用帕子擦着手,“我也试着改良了药方,目前还没有摸索出有明显的效果的。”
韩祁和李琳琅的心情都因为隐先生的话而黯然下去。
“不过。”
隐先生清了清嗓子,“这次给小姑娘的药是我最新摸索的药方,可能会有效。”
这一瞬间,李琳琅和韩祁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他们异口同声,“先生有几成把握?”
“一两成。”隐先生又忙着去看病人了,“你们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李琳琅:“……”
就此确认,隐先生谢昀是一个十足的实诚人。
第二天下午,赵家的小姑娘精神微微好转,她从长时间的昏迷状态中醒过来,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吃着零食,那些蜜饯肉脯都是李琳琅带进来,再由韩祁转交的。
“圆圆。”韩祁拿着一小盒糖果放在小姑娘枕头旁边,“今天肚子还痛不痛?”
他已经习惯每天亲自来看看小姑娘的病,隐先生给她用了最新的药方,如果小姑娘能好起来,就证明这新药方可以用。
“哥哥。”小姑娘眯着眼睛笑起来,乖巧的说:“已经不疼了,哥哥,你说的漂亮姐姐什么时候能来看我啊?”
“等你病好了。”韩祁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声音特别轻:“姐姐就会来看你。”
也是这个夜晚,伴随着轰隆轰隆的惊雷,燕儿巷中病人居住的院子里面,几个兵卫蒙着口罩,用担架抬出了一具蒙着白布的小小尸体,兵卫跨过门槛的时候担架颠婆一下,白布微微晃动,露出一个装糖果的小木盒子。
里面的糖果还没有被吃完,在颠簸中沙沙做响。
韩祁也蒙着口罩,视线扫过那个担架,“尸体要焚烧干净,骨灰必须深埋。”
疫症中病逝的人都要火葬,骨灰必须深埋在冰凉的地下,赵家的小姑娘,永远也不会有长大成人的一天了。
“哗啦哗啦。”
又开始下大雨。
韩祁站在院子里面,背靠着木门,这些天的辛苦让他的嗓子有些暗哑。
“琳琅,这些日子都不要来燕儿巷了。”韩祁缓缓吐出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隐先生还没有研制出有成效的方子,现在染上疫症,等于九死一生。”
“好,以后我都不进巷子。”李琳琅站在院门后面,“以后我就隔着院门和你说说话。”
李琳琅知道她要听韩祁的话,在燕儿巷里面活动,就算十万分小心,也有可能染上疫症。
那么韩祁,他天天都在燕儿巷,和病人们待在一起。
会不会?染病。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
“轰隆”
雷声震天,李琳琅攥紧自己的手,明知道此刻韩祁看不见她的脸,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我今天晚上就回去帮你做一个小老虎,好不好?”
“当然好。”韩祁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里挂着上次李琳琅买给他的布老虎,他眼睛里面浮起笑意,“你做的肯定更加好看。”
“我们回去吧。”李琳琅对站在身后撑伞的梦云说道,她要乖乖的回去休息,不想让韩祁担心。
“李琳琅。”韩摸着布老虎软软的脑袋,“等我平安的出去,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不好。”
“什么要求?”李琳琅又转身走回来,“你现在说,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韩祁无声无息的摇了摇头,不行,他不能这么自私,因为他想说的是。
李琳琅,等我平安出去,你就不要养小郎君了好不好?或者,我可以做你的小郎君。
李琳琅:“韩祁,你说呀。”
“现在不能说,回去好好休息,在家里等我。”韩祁看着面前如雾的雨水,眼睛里面满是柔情,“不要太担心我。”
回家的马车上,李琳琅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心烦意乱,长吐出一口气之后,竭力回忆起前世瘟疫的事情来,重生之后很多事情都有了改变,但是饥荒、瘟疫这种大事情却不曾改变,她也许能从回忆里面得到线索。
那一次,救下元都疫症的是一张药方,药方好像来自西域。
李琳琅猛然睁开眼睛,她要立刻搜集所有关于西域的医书古籍,还要招揽来自西域的人士,或许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线索。
*
清晨,燕儿巷中,只睡了一个多时辰的韩祁突然被猛烈的敲门声吵醒。
“砰砰砰。”
他睁开眼睛,眼中还弥漫着未曾褪去的红血丝,这些日子他瘦了一点,眉眼变得更加立体,除了和李琳琅相处时眼中还有些温润气之外,他多数时候都绷着脸,五官长得是好看,可表情太冷清,叫人不敢多看。
跟在燕儿巷里面办差的官员和兵卫们都知道,这位韩狱丞说一不二,赏罚分明,在他手里面做事情要特别小心,不能含糊。
李琳琅千思万虑,拉着韩祁这回没有走错路,可还是没能改变韩祁的行事风格。
他已经是同僚们眼中的冷面阎罗,和他对着干,就等着被扒一层皮吧。
那位被革职的钱司职就是个好例子。
“韩狱丞,燕儿巷外面也发现疫情了。”宋穆急的一脑门汗,“发热、长脓包,听说我们这里有药,人已经送到燕儿巷里来了。”
“知道了。”韩祁从床上坐起来,迅速的穿好靴子,拿起自己的外袍,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说:“带我去看看。”
“柳叶巷的胡屠夫,三日前开始有发热的症状,昨夜开始长脓包,今天早上就被家人送到咱们这里来了。”宋穆拿着一本册子,一边记一边说话,“大阳街的唐摊主,昨天早晨开始发热长包,自己就过来了。”
韩祁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子旁边,看着隐先生帮着病人诊脉,没一会,隐先生走过来对韩祁点点头,“是疫症没有错。”
“哒哒哒。”韩祁的手放在桌子上,轻轻敲打着桌面,“柳荫巷,大阳街都靠近燕儿巷,这是疫情扩散的症状啊。”
“宋穆。”韩祁站了起来,“马上带人去把胡屠夫还有唐摊主的家人与人群隔离开,另外派一队人去巡查柳荫巷和大阳街,发现有像是感染疫症的人,立即送过来。”
看着宋穆的背景,韩祁捏了捏眉心继续说道:“多带一点人,不只是这两个地方,其他靠近燕儿巷的地方也要一一巡查。”
疫情扩散了,这个消息风儿似的传遍整个元都城,一时间人人自危。
“哎呦,听说得病的人死的特别恐怖,全身都会烂掉。”
“真的吗?”
“是啊,燕儿巷里面的病人日日夜夜都在哭嚎,痛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
“嘘,我还听说啊,这疫症根本没药可医治,得病的人送去燕儿巷,根本不会活着出来。”
“那就是个活地狱。”
谣言总是愈传愈烈,最后变成得了疫症的人都会变成神志不清的活僵尸,而燕儿巷里面根本没有大夫,全部是会跳大神的和尚和道士。
听到这个消息的韩祁:“…………”
谁这么有想象力,应该抓来帮自己编话本啊。
朝堂上,皇帝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平息下来之后视线从朝臣们两脸上一一划过。
“这次疫症来势汹汹,非同寻常,朕已经派荣亲王负责平息疫情。”皇帝声音有些虚浮,他又咳嗽了几声,“荣亲王,你可听说了最近的传言?”
荣亲王站的很直,并且目不斜视,用非常有理直气壮又洪亮的声音说:“是有那么区区几个小谣言,但都是胡说八道。”
在场的朝臣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满元都都传疯了的谣言,怎么在荣亲王嘴里就成了区区二字?
“陛下,臣有话要说。”宋尚书上前一步,“最近京城中关于疫症的传言很多,很多都不利于朝廷,在民间造成了很大的恐慌,臣以为,应对疫症的法子是不是该商榷一二?”
“咳咳咳咳。”皇帝爆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声。
“宋尚书。”荣亲王微微侧目,睥睨了宋尚书一眼,然后将余光落在前面的三皇子背上,“听你的意思,是责怪本王处理疫症的方法有错吗?”
“不是这个意思。”宋尚书不得不低头,“只是提议大家再商榷一下。”
三皇子垂眸,没有说话。
“哼,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荣亲王的嗓门很大,声音响彻整个朝堂,他当即大骂宋尚书一通,而后对皇帝拱手。
“陛下,臣接受陛下任命之后,将具体事务交由大理寺韩狱丞处理,现在燕儿巷内部秩序稳定,燕儿巷外面虽然也有疫情发生,但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例,总的来说,疫症被控制的很好,并未真的扩散,臣应对策略并没有问题,且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找到对症的药方,而不是在这里搅混水,使绊子。”
宋尚书被气的脸红。
这时候皇帝也不咳嗽了,看着荣亲王点点头。
“那么就请荣亲王继续出力,为朕转告韩狱丞,他处置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