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素眼中的笑意,在周世昭冷静的质问中一点点的消散,神情变得严肃又认真。
在回答问题之前,丁素收回目光,端坐在石凳上,端起自己面前的手握茶杯,对着热乎的茶水吹了吹。袅袅白烟随着她的吹动,几乎是呈笔直的线条冲起,喷洒了她一脸,也温润了她沉静的脸。
“周世昭。”
周世昭不动声色的等她的下文。
“从小到大,可有女子向你诉说倾慕之情?”
“倾什么玩意儿?”
“可有女子要对你以身相许?”
周世昭一愣。
下一刻,他像一颗小炮仗似的炸开了:“丁素!你再这样顾左右而言他,老子真的要生气了!今儿你不解释清楚这膏药的事情,你信不信我再给你身上弄出个疮窟窿出来。”
丁素若有所思的垂眸:“看来是没有了……”
简直是不能忍!周世昭自认对丁素算是十分的有礼貌了,可是这个女人竟然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耐心和脾气。即便此刻她神通广大的立刻让白氏和他们联手杀回京城,他也要让她知道一回好歹。他因为隐忍而微微发抖的手紧握成拳,只伸出一根食指来指向她:“丁素,你……”
这句话还没说完,丁素已经忽然起身,双手握住了他伸到自己面前充满威胁的手,这一动作,胜过万千招式,成功的让周世昭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被握住的那只手上,那些警告威胁的词儿在一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丁素握着他的手,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宁和温柔,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像是一把小刷子,每一个字都精准的冲向周世昭的心头,漫不经心的一撩——
“那疮窟窿可不好弄,若你想弄,我教你便是。”
周世昭目瞪口呆。
丁素的眼神里满是宠溺,朱唇轻启,“你想的不错,那药膏是我自己的调的,因为那伤口也是我自己弄得。如果不这样,我又怎么能让你记得我!?”
周世昭面色古怪。
丁素:“那一日你救了我,却转身忘了我,你可知救命之恩比海深的道理!?你让我对你动了心,却不负责任的将我抛在脑后,但凡我稍微脆弱一些,可能就已经做了傻事,而后只是将自己身上弄出几个血窟窿来乞一乞你的怜悯,当算的上一个坚强。”
周世昭面色惨白。
丁素没有准备放开他的手,继续追击:“这件事情,我承认是骗了你,可是由始至终,除了换来你几分愧疚的关心,和那几把不能更礼貌的搀扶,就只剩下日日夜夜伤筋动骨连皮动血的疼,能不能算是抵了骗你的罪过!?”
周世昭呆若木鸡。
丁素垂眸弯唇,声音温柔:“然后,就是你说的那五千两了。我自知伤口是自己做了来讹你的,又怎么会让你真出那些钱?所以,钱到了最后也不是你出的,是不是?若我稀罕你仅仅只是愧疚才滋生的关心,先时就该将自己弄得更严重些,哼哼唧唧的要你负责,可是这样一想,对你实在是不公,若我今日没有让你瞧见那瓶子,你还能联想到是我讹了你么?”
周世昭脸色发青。
“我不知道别的女子向心上人表达爱慕之意是什么模样,可我从来就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更从未向什么人表达过倾慕之意。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唔……我也是第一次,没有什么经验,你……听得懂吗?”
周世昭又白又青的脸,红了。
丁素这一次很认真的打量着周世昭的表情。不过,那张黝黑又俊俏的脸上实在是写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丁素这一次难得的没有露出戏谑的表情来,反而越发的认真:“若你没有听懂,我不介意再说的简单一些,周世昭,我……”
“你住口!”
周世昭忽然回神,拼命地把自己被握着的手抽了出来,像是见鬼一样的看着丁素。
“你……”
“别过来!”周世昭指着她的脚下,与此同时自己往后退了一步,和丁素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我、我今日过来,其实就是想问问药膏的事情,既、既然你自己都说伤口是你自己弄得,后面那些欺骗,就、就当做是我先辜负你的惩戒……我、我不会再招惹你!你、你也不要再对我说这些奇怪的话!”
“为什么?”丁素眉眼一挑,一改刚才的认真,活生生多了几分轻佻。
一个女人,竟然让人觉得轻佻。
真可怕!
周世昭慌乱之中,有些口不择言:“因、因为老子最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丁素一点都不生气也不难过:“我怎样的女人?”
周世昭咬咬牙:“娇生惯养!麻烦缠人!我们那的女人,能打能抗,能顶半个男人来用!我、我从小就喜欢那样的!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丁素笑了:“我若是不死心呢?”
周世昭的调调都变了:“你怎么那么不要脸!你还是不是女人了!”
丁素反唇相讥:“你怎么那么紧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男人的尊严被践踏,周世昭下意识的就想挺起下半身,大喊一声:你说谁不是男人!
可是面对丁素,他这个举动硬生生的刹车:“你……你不要再白费心思!我不会喜欢你的!”
丁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玩味的唇角溢出一声轻笑,她的声音很低:“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脸红什么呀。”
轰!
周世昭原本微微泛红的脸,已经彻底充血了。
若是让她知道,这是自己从小到大第一次被女子表白,岂不是很丢脸。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了!老子才不吃这一套!我现在把话撂这里,既然你已经坦白你的事情和我无关,我们就是两清!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我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丁素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111章 吃醋
周世昭逃命似的回到了府衙,因为气势太强冲进太大,险些撞坏了大门撞残一个家丁,一路带倒的花花草草桌椅板凳不计其数。
他觉得自己的找一个安静又安全的地方,运功稳一稳狂跳不已的心,然后再喝点安神茶,彻彻底底的将丁素这番乱七八糟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可是不管他是练功还是睡觉,丁素刚才说的话,露出的表情像是梦魇一样缠绕着他,挥之不去,他烦躁的挠挠头,抓来一个下人:“你们大人呢!”
下人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眼,颤抖道:“大、大人今日上丁家提亲了。”
丁家……又是丁家!
周世昭低声骂了一句,可是觉得自己骂人的底气明显的弱了,就这么安静了一瞬,他飞快的抬手捂住心口。
他娘的,怎么又咚咚咚的跳起来了!
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有点大。毕竟从小到大,他接触的最多的女子就是他娘,虽说放养长大的他过的是糙了些,但是有些原则上的问题是绝对不能就此模糊的!
他来这里是要帮着秦泽扳回一局,也是为了让蛰伏多年的周家有重新东山再起的机会,和白无常一样。他甚至觉得,当初嘲笑秦泽被儿女私情迷惑心智嘲笑的有多尽兴,现在自己就该多有定力。
自欺欺人般的自我安慰之后,周世昭决定先把自己打昏睡一觉,等秦泽回来再商量大事。
可是等他一觉都睡完了,秦泽还没回来,外头已经华灯初上,元宵节的热度正浓,正安一脸被抛弃的哀怨回来告诉周世昭——大人如今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位未来的新夫人,据说四淩城的民风开放不讲究那一套扭扭捏捏的做派,大人知道未来新夫人喜欢外头的花灯,反正两人离夫妻关系也就一步之遥,此刻已经大大方方的带着人出去了。
周世昭从床上蹦起来,差点没把床板子踹烂!
再这么放任秦泽谈情说爱实在是不妙,周世昭飞快的穿好衣服,抓起搭在一边的毛皮马甲就冲出去了。可是人刚一出门,被寒风一吹,就冷静下来了。
他是不是想错什么了?
秦泽现在和丁荃定了亲,其实是好事啊。
站在他的立场来说,何止要支持秦泽继续谈情说爱,打晕了送上床开花结果,这婚事就能推得更快,然后想办法让白氏回盛京城,闹出点动静,他们再主动示好拉拢人心才是正经事啊!
短暂的犹豫后,周世昭有点茫然。
其实这个法子,还是丁素提醒他的。
啧,怎么会有女人脑子这么好使呢。
周世昭如梦初醒,伸手给了自己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他怎么就又想到那个女人的身上了!周世昭啊周世昭,你可千万不要因为那个女人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就自己找不着北了!
忽然,一声尖啸的长鸣引入夜幕,在江面上炸开成了绚烂的花火,周世昭扭头一看,竟然是烟火。
是了,四淩城从年三十开始到元宵之后都等同于在过年,所以时不时的就会有有钱的富商或租或买一艘画舫,在江面上烧钱。周世昭啐了一口,有这些闲钱干点什么不好,偏要执迷于这么转瞬即逝的东西。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周世昭果断的扭头就走,他想找个地方喝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