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暗卫拿火把凑近这边,银霜月连忙屏住呼吸,暗卫倒是看了这箱子,但是这箱子,在银霜月的眼中还算大,狠狠心能硬塞下自己,可是在大老爷们的眼中,这箱子要塞,也就能塞个野狗。
于是银野狗,就这么被忽略了,躲过一劫,屋子里的人出去,脚步声走远,她连忙狠狠呼吸两口气,却根本放松不下来,因为这只能塞野狗的箱子,根本没有空间让她放松。
银霜月躲过这一劫,银冬却在外面急得不行,他一会儿怒火蒸腾,明明向他求救,他来了长姐却跑了!
可是他的怒火还没等烧起来,他又想到银霜月从胡敖和廖亭的口中,得知了他做的那些事,顿时所有的气焰都没了,心中又开始慌乱。
银冬赶到的时候还算及时,找到关押银霜月的那个屋子的时候,地上死掉的那个人血还没流干净,证明银霜月并没有走远。
这寺庙很大,银冬第一时间就把寺庙给围住了,没有人能跑出去,他很确认,银霜月现在就在寺庙当中。
可他派人无论如何找,竟然都找不到银霜月,银冬知道银霜月的本事,小时候就是银霜月带着他东躲西藏,无数次同死亡擦肩,也无数次躲过追杀。
他能够想象到的所有地方已经交代了暗卫,可还是找不到银霜月,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长姐真的不见他。
长姐生他的气了,长姐生气分为好几个阶段,银冬同她一块儿长大,最是了解她,只是有一点生气的话,银霜月大概就是说他两句,如果很生气,银霜月就会动手打人,但如果真的气得狠了,银霜月是根本不理人的。
曾有一次,银冬用了银霜月不允许他用的那些阴毒的手段,确实是得到了一些吃的,但银霜月不仅没有吃,还整整半个多月没和银冬说一句话,也没看他一眼。
这比打他还要难受,从那之后银冬就害怕了,不敢再在长姐的面前,耍那些手段了。
可这一次,他不仅耍手段,还将那些手段利用在长姐的身上,害得她恶名缠身,害得长姐年华不在,却还未曾嫁人,成了整个大岩国的不祥之人,成了百姓的笑柄。
银冬知道,长姐不会轻易地原谅他,可连见都不见他的话,银冬无法想象,长姐会气成什么样。
一夜搜查,一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银冬彻夜未眠,一直站在寺庙当中的空旷地,他面前已经死去的胡敖无人收尸,已经完全僵硬了,胡敖的旁边还躺着他的副将,还有那些跟着胡敖一同逃走的亲兵尸体。
这一场劫持,胡敖身边所有人无一人生还,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廖亭现在虽然还活着,但他伤势并未处理,血都快流干了才自己止住,本来应该昏迷,可他被药吊着虽昏死不过去,但精神已尽枯竭。
银冬让人将廖亭带到这一地死尸当中,一夜过去廖亭的面色比地上的死尸还要难看,银冬原本身体就不好,那些日子亏虚根本没有补回来,面色比廖亭也好不到哪去。
“你不是会掐算吗,”银冬负手而立,面对着太阳,眯着眼睛说道,“你帮我算算,长公主现在在何处,打算何时见我。”
廖亭会掐算命格,会观星辰位,他是师出昆山,可他却是因为修旁门心法,心思品行不端,被逐出昆山的弟子,并未学到师门掐算的真本领。
真正昆山弟子,出师之后,可知前后百年之事,但有一致命缺陷,便是寿命极短,越是厉害,便越是短命,还伴随着各种瞎眼断腿聋哑等等天谴,廖亭怕死,更怕变残,所以不肯好好地修炼,只学了一些粗陋皮毛,根本掐算不出什么精准之事。
廖亭声音沙哑的嗓子像被火灼过,“臣……掐算不出。”
“掐算不出……”银冬默默地重复一遍,嗤笑一声,“连这都掐算不出,朕要你何用?”
银冬说,“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这些尸首摆在这里,到底是不合适的,”
银冬转过头,吩咐到,“来人呀,将这些尸首都抬到庙门前,挖个大些的坑,一并埋了吧,深一点,免得让野狗刨出来。”
银冬话音一落,立刻有人上前开始搬抬尸体,廖亭原本匍匐在地,突然间有人来抬他,他僵硬一下之后,顿时嘶声嚎叫起来,“我还没死!我还没死!陛下只说埋尸体你们为什么要抬我?!”
“陛下!陛下臣还没死!陛下——”廖亭瞪着眼睛,瞠目欲裂地看向银冬的方向,却看见银冬正在笑,逆着阳光,笑得温润温暖,在这庄严的寺庙当中,镶嵌了一层金边,颇有一些普渡众生的意味。
可他所做之事,却与普渡众生这四个字完全悖逆。
廖亭突然口风一转,不再哀求银冬,而是口出恶言地诅咒道,“你身为君王,帝星血色缠绕,是为不祥之兆!你在佛门众神的面前,造如此杀虐,还将这杀虐根源埋于佛门之前,必将惹得神佛震怒,终有一日,业障缠身,报应虽迟必不……呃!”
拖着他的人眼疾手快地在廖亭的后颈敲了一下,他便软绵绵地垂下了头,同那些被搬台的尸体别无二样,被抬走了。
银冬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看向廖亭被抬走的方向,嘴唇微微动了动,并没有出声,而是口型道,“朕并不怕身为天子缺德亏损,遭了天谴……更不怕黄泉之下诸般罪孽细数,业火焚身。”
他只怕,今后长姐怕是再也不肯叫他一声冬儿了。
银冬的人一直都没有撤掉,甚至还将上光盛庙上香之路封锁掉,他人没有回皇宫,派人交代任成和平通 ,只管称他病重。
银冬一共在光盛庙之中,待了两天两夜,这两天两夜,他不吃不喝不睡不休,一直站在寺庙当中用来诵经论道的空旷之处,等着银霜月出来见他。
银霜月却根本没有出去的意思,她在功德箱小小的方寸之地,快要把自己给窝死饿死,中间还失去意识大概是昏迷了一两次,可她宁愿四肢失去知觉了,也不肯出去。
她没办法面对银冬,并不想去询问所有事情是否是真假,她知道逃避无用,也从小教育银冬凡事不可逃避,但她这一次却只想逃避。
银霜月不知道除此之外,她还能够用什么办法同银冬相处下去,她会向银冬求救,一半是当时确实害怕,另一半是即便银冬接收不到求救,即便那天晚上到她房中的不是京源,而是能够取她半条命的胡敖,银霜月也未曾想过要配合他们。
银霜月不可能让自己作为诱饵,如他们所说的诱杀银冬,若真的到了那一步,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银霜月会自行了断。
她无法原谅银冬对她的所作所为,也无法因为这些所作所为去做伤害银冬的事情,那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也是毁掉她半生的孽障。
如果一直不知道倒也罢了,知道了这些事情,他们之间已然无法相处。
她只有,不见,不听,不想,便是最好的结果。
第三天清晨,银冬和银霜月全都已经耗尽了所有精神体力,银霜月昏迷着未曾醒过来,银冬朝前迈了一步,却直接跌在地上。
暗卫连忙上前扶他,银冬借力站起,面色泛着青白,动了动干裂出血的嘴唇,终究是说道,“撤掉所有人……回宫。”
他敢赌长姐承受不住会自己出来,但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银冬舍不得了。
说完之后,他便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并不是银冬终究扛不住,而是他怕银霜月扛不住。
不吃不喝人的极限究竟是多久,这种事情因人而异,银霜月虽然这些年将身体养得还可以,却终究是个女子。
银冬怕银霜月熬坏,不得不撤掉围困,整个寺庙当中的和尚已经盘问过,除了知情窝藏胡敖的住持和戒律堂管事之外被带回宫中私狱,其余所有不知情的和尚都放了。
银冬回宫之后,自然是并没有将所有眼线都撤回,他只投鼠忌器,这才后退一步。
银霜月是在临近下午的时候被发现的,因为打理佛殿的小和尚,弄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银霜月有些意识模糊,趴在箱子上看了一眼,发现是小和尚而不是暗卫,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爬出来已经做不到了,她只有用尽全力,将她栖身的箱子弄倒。
银霜月被救下来,在光盛庙的香客房间,整整住了半个月,才把身体修养得差不多。
这期间,光盛庙的新住持,还来看过她两次,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银霜月喝的药也是最好的,给她看病的医师,虽说是个生面孔,但行医手法举止,不难发现是宫中指派,想来是太医院中的新人。
银霜月苦笑,银冬还真是煞费苦心,但终究是在她的逼迫之下退了一步,不曾强硬地把她带回宫中,她醒了这么多天也不曾出现在她的眼前。
只要两人不见面,只要银冬肯一直这样,银霜月能在这寺庙中住一辈子,不过这里也终究不是适合常呆的地方,况且银霜月也不知道银冬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她大概能够猜出,银冬利用她处理掉的那些朝臣,或许并不如廖亭同胡敖说的那样,是将她“物尽其用”。
借她之手除掉那些人,并不是唯一的,也不是必须办法,银冬会这样做,为的……应当就单纯的只是毁她名声,让她不能够成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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