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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妾灭妻 (客水)


  夜里的禾府灯火通明, 少见得吵闹。
  “嗳, 你可知这含甯阁出了何事?”来往的婆子低声谈论了起来。
  “嗐!你不知道啊!殿下的院儿里少了两个人……”那婆子悄悄伸出手指头比了个‘二’, “两个小厮, 昨日还好好的, 今日突然便不见了踪影。”
  几个婆子眼睛瞪得老大,捂着嘴皆是不敢多言了。
  “快走快走……”
  郡主殿下院中的两个小厮突然不知所踪音讯全无,这自然是大事, 天大的事!
  她们可不想被扯上了干系。
  宝念立在窗边, 紧紧盯视着将含甯阁围得密不可泄的侍卫小厮。院子里的没屋里头亮堂, 在一排灯笼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地显现出乌压压的一片, 粗粗看去,约数十人。
  待众人皆被安置好声音逐渐小了, 宝念才支下窗子,将猎猎吹进来的冷风隔绝在外头。
  她望了眼正靠在贵妃榻上小憩的锦甯, 轻手轻脚走到一旁立着铜胎画珐琅山水图灯的小几边上, 取下描金灯罩,拿起剪子剪了剪烛芯, 才又盖上灯罩,将剪子收进匣子里。
  “什么时辰了?”轻柔的女声倏地响起。
  宝念见锦甯醒了便上前去侍候, 一边替她托着软绣鞋,一边笑道,“殿下醒了?如今已是酉时了。”
  锦甯穿上鞋, 闻言轻点了点头,“珠忆与白嬷嬷呢?”
  宝念抱来热茶壶,为她斟上新茶,“珠忆在外头仔细打点着呢,白嬷嬷又去膳房要了一味汤,说是为殿下暖暖胃。”
  锦甯眉眼漫起笑意,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外头怎的这般嘈杂?”
  宝念压低嗓音,“郡王大人派来了人。”
  锦甯了然,瞥了眼紧闭的窗子,影影绰绰的人影被烛火映在窗户纸上,密密麻麻的一片黑点,“来了多少?”
  “约莫二十余人。”宝念轻轻按着锦甯的肩,轻声,“院里头十余人,外头还围着数十人。”
  “郡王大人吩咐了,务必不能出分毫差池。”
  锦甯笑了笑,微瞌上眼睑慢慢开口,“本便没什么差池。”
  宝念不敢接话,只是在锦甯闭眼后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那两人家里可来了人?”
  “是来了。”宝念顿了顿,微微露出一点笑意,“不过…那二人乔装打扮悄悄出去的,也没人知道去了哪儿。纵使他们来闹了,最终也不过是不了了之罢了。”
  锦甯嘴角轻轻一牵。
  她根本没有给他们一丝机会通告任何人,自然是会不了了之的。
  “这二人…也是蠢笨的。”锦甯漫不经心地喟叹了一句。
  那人拿到那东西,又怎会留他二人性命?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睁眼道,“其中一个倒还颇有些机灵。”
  “机灵又如何?”宝念讨巧地恭维了一句,“纵是想回家中传报一句,最终还不是被殿下您驳了回来。”
  “你这张巧嘴,今日莫不是偷吃了蜜糖?”锦甯笑着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颊。
  她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铜镜,铜镜有些模糊,隐隐倒映出她清绝的面容,依稀能看出腮上晕着两团酡红与眉心的一点朱砂,更衬得她皮肤苍白得可怕,出尘得不似凡人。
  锦甯指尖轻点上眉间殷红的朱砂痣,“这几日已经入春了,地龙便可熄了罢,整日烘得也怪热的。”
  宝念笑盈盈福身应是,“前两日本便陆陆续续撤下了炭盆,别的院儿里也都熄下了地龙。只咱们含甯阁还开着,殿下您身子骨弱,郡王大人与夫人又疼您,便一直没熄。”
  **
  天色昏暗,才微微泛起亮光,徐怀堂早早便赶到贡院赴春闱的第二试。
  此时时辰尚早,贡院外却早已人山人海地堆满了人,有前来应考的举人携着三四陪同的亲朋好友,这人便愈发多了起来。
  徐怀堂被挤在中间,只得不时拨开人群,低声道,“对不住,对不住……”
  “子睿?”
  嘈杂吵闹的交谈声萦绕在耳边,倏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徐怀堂抬首,却见梁良站在不远处,也被挤在人群中手足无措,颇有几分狼狈。
  徐怀堂欣喜不已,“温之!”他忙快步拨开人群,“对不住…这位兄台请让让……”
  不多时他便拨开人群,走到梁良身旁拱拱手,“温之,多日未见了。”
  他与梁良是前几日春闱前夕相识的,二人皆是才学惊人心有抱负之辈,此番相识一见如故,几番交谈后又是后悔竟未早点认识,又是动容于自己的抱负竟有人理解,便因此成了莫逆之交。
  “有三日了。”梁良笑着颔首,“你可带足了干粮?”
  徐怀堂拍拍肩上的包裹,“带够了,你无需担忧。”
  “如此便好。”梁良笑了笑,便同他闲聊了起来,“今日要考帖经,你可背熟了?”
  徐怀堂胸有成竹,嘴角带起一抹笑,“自然。”
  他刚想再说两句,便听不远处有人敲了三声响锣,高声大喊,“时辰到了——时辰到了!诸位举人依次列队,会试要开始了!”
  徐怀堂闻言肃了脸色,向梁良又拱了拱手,沉声道,“颂祺!”
  “多谢。”梁良也拱手道,“子睿,共祺!”
  **
  徐怀堂领了三根蜡烛,随着领路的监试提调走进窄小的号舍。
  那号舍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小得近乎只容得下一个人,里头唯有上下两片厚厚的木板,墙上砌着上下两道砖托,那木板便搭在砖托上。
  想来上头的是作桌子,下头便作是椅子。夜里便将那上头的木板取出,并做下层的木板,此番便可作为木床。
  十分简陋。
  徐怀堂却面色无异地走了进去,放下包裹向提调躬身道谢,“多谢大人。”
  监试提调神色温和,开口问道,“你可还有其他要事?”
  徐怀堂摇头道,“并无。”
  提调闻言点点头,立刻关门上锁,便守在门外。
  徐怀堂深深呼出一口气,飞快地坐到椅子上开始一目十行地阅卷,不出片刻便执笔写了出来。
  时辰过得飞快,待天色暗了徐怀堂才有所察觉,他点上一根蜡烛,从地上取出干粮充饥,目光掠到一旁的角落里却蓦地一凝。
  角落里有个微微泛白的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下却是看不大清楚。
  那东西在下层木板的角落里,有那木板遮着,徐怀堂若是不弯腰蹲身去看,却是怎么也看不见的。
  他心头莫名一跳,心头泛起汹涌的惊慌。
  这号舍里除了一桌一椅以及题卷,却是什么都不该有的,哪怕是干粮也需考生自带,如今又怎会多出来个东西?
  他弯下身子去摸索那东西,指尖触到熟悉的质感却顿了顿,缓缓将其拾起。
  那是一本裹着白皮的小本子,厚厚的一本很是有几分重量,却是不到半掌大小,上头印着四个字——“五经全注”。
  徐怀堂脑子里倏地便空了,心头跳得飞快,手颤抖着去翻那小本子,却是怎么也翻不开。
  他吞了口唾沫,努力抑制住手的战栗,终是费劲翻开了一页,那里头芝麻小的字却仿佛倏然放大,一字一句都清楚地映在他的眼底,狠狠敲击着他的心,敲得他仿佛眼冒金星,满脑子的翻江倒海。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瑕不掩瑜,瑜不掩瑕……
  人一能之,己十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而无咎矣……
  乾卦,天行健……
  “君子…以自强不息……”徐怀堂面色发白,颤着音喃喃出声。
  五经全注…五经全注……
  这里头的东西可不是全都注上了?!
  有人要害他!有人要害他!这届时要是被人发现了,一个夹带经文的罪名会害他至死!
  徐怀堂脸色白得可怕,甚至连嘴唇也泛着苍白,一丝血色也无。他浑身发抖,恐惧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背脊汗毛竖起,满身的鸡皮疙瘩冷汗直流,冰冷地打湿了衣衫。
  晚风徐徐吹过,浑身一凉,徐怀堂惊得一个哆嗦,牙齿不住打颤。
  他踉跄地起身,一下子撞倒了木板,发出剧烈的声响。
  徐怀堂却管不了那么多,他疯狂地敲打着门,发出嘶哑的惊叫,“大人!大人!我有事要报!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
  外头的打盹儿的提调被吓得一个激灵,起身狠狠大骂,“吵什么吵!”
  “大人!大人!”徐怀堂听到声音愈发激动,高声大吼,“大人!求您开门!我有事要报!有人在号舍里放了经文欲图害我!有人要害我!”
  外头一下子便嘈杂了起来,脚步声交谈声顿然响起。
  提调冷声高喝,“住口!此乃会试,你扰乱纪律,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徐怀堂用力拍门,“大人——大人求您先开门!小人自知罪该万死!小人不敢多言!可……”
  “住口!”提调不耐烦地踢了脚门,狠声道,“会试有会试的规矩,三日不到不可开门,便是你在里头饿死了,吓死了,病死了甚至是自缢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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