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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我死了 完结+番外 (渲洇)


  “不去和他们一块玩投壶么?”新阳问她。
  “很没意思。”褚谧君这样说并不是因为她在这方面有多高超的技艺,而是那些想要讨好她外祖父的人,会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也处处谦让她。从小到大,褚谧君无论和人比试什么,都不会输,这让她一度自以为是,后来才猛地醒悟自己的常胜不败其实只是沾了外祖父的光。
  “你该给旁人一个阿谀你的机会。”新阳道:“说来真是奇怪,宣城姑母竟然迟迟没有露面”
  “我方才命侍女去打听了,似乎是有贵客莅临,宣城公主陪那人品茶去了。”褚谧君说道。
  “什么人居然值得姑母单独作陪?”新阳皱了皱眉头,“我想去见见,你呢?”
  褚谧君摇头,“你去吧,我一个人待这也没什么。”
  新阳走后,褚谧君也不会觉得无聊,身为丞相唯一的外孙女,自然有的是人赶上来套近乎。
  褚谧君记得外祖父曾经教过她,说言语有如利刃,有些人手无寸铁,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足以横扫八方。
  善于运用言辞的人,要能够对方的话语中把握他人的性情,能够不动声色的笼络人心、还能够用言语来遮掩住自己真实的想法——当然,这些褚谧君都不会。
  她才十三岁,连闺房都没有踏出过几次,实在不懂那些人精的说话方式。
  托她外祖父的福,现在人们只会顺着她的心意来说话,想着法儿的讨好她,若是有谁想从她口里套出有关她外祖父的近况,她便佯装听不懂。
  但这样的谈话,实在是有些无聊。
  忽然间,在她耳旁叽叽喳喳的女孩们都沉默了一瞬,片刻后,褚谧君听见有人以一种仿佛做梦般飘忽的语气道:“那人、那人是清河王世子么?”
  “好像是的。”
  “清河王一脉几乎不出现在人前,这怎么……”
  “宣城公主为何会邀清河王之子?”
  褚谧君抬起头,看见远处的雪地上,有人撑着伞慢慢的走近。正是她在不久前才见过的常昀。
  有不少人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宗室。人们禁不住好奇的偷偷打量他,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惊疑之色。
  清河王在洛阳城内的地位颇为特殊。几乎没有人会在皇帝面前刻意提起此人,也没有谁敢于结交清河王。
  清河王一脉,出自文帝太子常珺,常珺昔年起兵叛乱,兵败身死,被夺去太子之位。废太子的儿子便是后来的清河王,他先是在年幼时因机缘巧合被权臣拥立为帝,后又被废为王。
  当今的天子虽未赐死这名曾做过皇帝的堂兄,但也数十年来对这人不闻不问,清河王虽有爵位,却不得前往封国,不得征收租税,只能年复年居住在洛阳,过得连远支的王孙都不如。
  常昀身为清河王的儿子,理所当然的不被欢迎。
  他身边只跟着一个老仆,公主府的下人为他引路,将他带到了庭院中这群少年人中央。可是没有谁愿意和他说话,场面顿时僵住。
  从褚谧君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没有任何表情的侧颜,冷得像是寒冰雕刻出来的。
  宣城公主是个聪明人,为何要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请清河王的世子登临自家府邸?褚谧君不犹思考起了这件事。
  难道是皇帝终于打算改变对兄长的态度了?正如新阳所言,常氏子嗣凋零,所以即便是清河王,也终于有了被起用的机会?
  这会对她的外祖父有什么影响?
  她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悄悄往常昀所在的方向瞧。原本还担心这样有些失礼,可很快她就发现,不止是她,她身边那几个女郎也都情不自禁的时不时偷看面容清丽的常昀一两眼。他低垂着眼睫,一身半旧狐裘,乌发上还有随风飘落的雪花,与锦衣华服的同龄人格格不入。
  真可怜啊。褚谧君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但此刻,她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人看起来真是孤独。
  最后还是杨七郎挥手,让人将他带到了自己面前,递给了他四支去掉了箭镞的羽箭,邀他一同投壶。
  只是这样的邀请,多少有些施舍的意味。
  褚谧君转头不再看他,继续和身边的女郎漫不经心的闲聊。片刻后,她听见一阵略微嘈杂的议论声。
  杨七郎与常昀比试投壶,每人各执四支箭,投入面前铜壶,投中多者即胜。
  杨七郎已经投出了两支箭,中了一支,而常昀投出了两支,两支皆中。
  眼下是常昀暂占上风。且他的状态一直很稳定,掷箭的手法、运用腕力的精准度都堪称老练,完全不像个才接触这类游戏的孩子。
  与褚谧君不同,杨七郎在投壶方面的技艺的确不错,若是输给常昀,那实在是折损他的颜面。
  轮到他该投第三箭了。可因为他之前的轻敌,他第二支箭已经走空。要是常昀接下来依旧保持着每箭必中的准头,那么他还是个输。
  杨七郎思索片刻,忽然双手握住两支羽箭,同时往前一投,两支箭并没有投入壶内,而是一左一右贯穿了铜壶两旁的壶耳。
  这便是所谓的“贯耳”,远比简单的投壶更为精彩。杨七郎这一手顿时得到了满堂喝彩。如此一来,就算常昀接下来两箭投中铜壶,也终究不及他大出风头。而要做到“贯耳”何其之难,就算常昀能够像杨七郎一样将羽箭掷入狭小的壶耳,却也失了新意。
  常昀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像是有意与众人作对,人们想看他窘迫愤怒赧然,可他偏偏就绷着一张脸。
  他也拿起两支箭,却没有直接丢出去,而是转身走出八角亭,从亭外服侍丫鬟那里借来了一方巾帕,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也不回到亭内,就站在亭外借巾帕的地方,将羽箭脱身扔出。
  褚谧君和其余人一样,目光不自觉的追随着羽箭的轨迹,一霎屏息。
  那两支箭以同样的精准穿过了壶耳,又是“贯耳”,且比杨七郎的贯耳更为出色。
  人群中并没有谁为他欢呼,所有人都选择了缄默。杨七郎面色青白。
  常昀却像是没有感受到气氛的变化,他摘下巾帕,走到了亭内,给杨七郎斟了一杯酒。
  按规矩,输了的人当罚酒一杯。
  褚谧君起初以为是这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羞辱杨七郎,然而她注视着常昀的眼睛,却又觉得自己想错了。
  常昀看向杨七郎的目光平静而认真,他真的以为自己参与的是一场单纯的比试,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的取胜。输了的人就该受罚。
  杨七郎勉强维持着风度,伸手去接酒杯,然而手却不犹一抖,酒杯摔落在地裂成了几瓣。
  常昀挑了挑眉,而杨七郎呼吸顿时急促了几分。
  “七兄!”杨七郎的弟弟连忙拉住兄长的胳膊。
  杨家八郎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身为符离侯的嫡幼孙,他自然是瞧不起常昀的,更无法容忍这样一个人对他兄长的侮辱。
  “七兄,不必与乱臣贼子之后置气,他本就没有资格与咱们为伍。”杨八郎忙着安危自己的兄长,随口便说出了一句极其冒犯的话。
  褚谧君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常昀。
  少年澄澈如泉的目光中出现了些许变化。
  “阿煊。”杨七郎轻轻拽了下弟弟的衣袖,他也意识到了方才八郎那句话有多么无礼。
  但即便如此,兄弟二人都没有向常昀道歉的意思。
  “怎么了,七兄。”杨八郎不服气的小声嘟哝,“你我的祖父乃是丞相的同胞弟弟,难道咱们还需怕一个出身不干净的宗室么?他喜欢玩这个,让他拿着箭自己玩好了,咱们走。”说着,他瞥了常昀一眼,毫不掩饰眸中的鄙薄,“对了,似乎他的祖父常珺就是在造反之时死于箭下,他也不嫌晦气。”
  杨八郎说这些话时压低了声音,但常昀绝对能够听得清他的每一个字。
  就算他对常昀出言不逊那又如何?这世上,捧高踩低、恃强凌弱,是最常见、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清河王一家能够活着就已经是万幸,难道还敢去天子面前告上一状么?
  而在场这么多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帮常昀一把。他呆呆的站在原地,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感觉越来越强。
  褚谧君斟酌了一会,上前半步,打算劝杨家兄弟几句,顺便圆个场。不是她可怜常昀,这仅仅只是因为杨氏与褚氏有血亲,杨氏兄弟的无礼言行,或许会被有心人拿来当做攻讦褚相的把柄。褚谧君不是很会说话,但杨家这对二人再怎么刻薄,也不至于不给她面子。
  然而就在她即将开口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声脆响,常昀拿起一支羽箭,将其折为了两断。
  接着他骤然扑向杨八郎,瞬间掐住对方的脖子将其摁倒在长案上,将半截羽箭箭竿作为武器,刺向杨八郎的眼睛。
  用以投壶的羽箭都是没有箭镞的,可才被折断的箭竿却有一端尖锐无比。杨八郎根本躲闪不及,只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但箭竿却在距他眼珠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下,常昀只是用箭竿维持着指着杨八郎的姿势。
  杨八郎劫后余生,大口大口的喘气,七郎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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