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够成功的离开洛阳。
就在他们走出西苑的那一刻,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队披坚执锐的卫兵——长信宫卫。为首之人策马上前,“请清河王随我等面见太后。”
清河王上前几步,紧张的将褚谧君护在身后。
褚谧君也走上前,扫视了这些人一圈,轻笑,“太后若要召见,需有懿旨手令,否则我们可不信。”
这是抗拒的意思。
长信宫卫对这个答案半点也不意外,短暂的犹豫后,他们一起拔剑出鞘。
“呵。”褚谧君却轻笑了一声。
***
“褚亭,你何必如此不依不饶?”老人苦口婆心的劝。
褚亭面无表情,“这世上,总得有人来做恶人。”
“清河王难道非死不可?”老太妃进一步质问。
“他不该去死么?”
“你就不怕你做下的这些事被云奴知道了?”
“他若是不知道,那很好。知道了,也不错。”褚亭说,带着几分无所畏惧的凛然,“背负了仇恨的人便会奋起,他想要报复就不得不振作,我宁愿他这样,也不想他心甘情愿的做一个废物。”
***
“趴下!”褚谧君猛地拉住清河王往旁边一倒。
就在同一瞬间,利箭破空之声传来。
从未来那些人口中,褚谧君知道自己死前去过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西苑。
西苑的魏太妃没有理由和动机杀她,也就是说,她可能是在走出西苑后就遭到了另一方人马的袭击。
袭击她的人,现在看来,就是褚亭。
意识到西苑附近危机重重后,她便这一带布置好了属于她自己的人马。她不可能抛下自己的父亲不管,势必要来西苑冒一次险,便只有寄希望于这些人身上。
一阵箭雨过后,数十匹骏马踏烟尘而来,部分与长信宫卫缠斗在一起,部分则冲到了褚谧君面前。
“快!父亲!上马!”经历过数次险象环生的宫变之后,褚谧君的应变之力和身手都与从前不同。她几乎是立刻就跃上了一匹大宛马,然后顺手拔刀,挡下一名长信宫卫的进攻。
即便清河王身体文弱,但在这样的关头,为了不给女儿拖后腿,也爆发出了惊人的体力,一下子便上了马。父女俩对视一眼后,同时扬鞭往前疾驰。
情况很是危险。
西苑内的魏太妃被褚亭拖住,没办法派人来帮她。
褚家训练有素的家奴,即便再怎么善于骑射,也难以抵抗精锐的长信宫卫。时间久了就一定会被追上。
必需赶紧甩开他们。
“分开逃!”前方是一片树林,分散逃亡反倒有可能借助这里的地形甩开长信宫卫。
即刻有一伙人簇拥着清河王往另一个方向逃去。这些人都在事先得到过褚谧君的吩咐,知道该往哪去。
清河王在乍然被他们裹挟着和褚谧君分开时,颇为不安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褚谧君朝他用力的点了点头,示意他无需担心。
在与清河王分开后,她策马往西逃。同时拆散了发髻,接过侍从递上来的男装披在身上,吩咐左右,“呼唤我为殿下,越大声越好。”
褚亭并不是做事不讲逻辑的人。杀了她褚谧君,对褚亭来说没有半点好处。褚亭的主要目的是清河王。
褚谧君想要让自己的父亲活下去。这几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却陡然间得知她在世上还有个父亲,她不想失去他。所以她得替父亲将危险都吸引到自己身边来。
至于目的达到之后……
她回头望了眼身后追赶上来的十余骑长信卫。
达成目的后,当然不是等死。
她吹响了哨子。
这是一声信号。
紧接着,更为绵密的箭雨扑向了那些紧追不舍的追兵们。
她早已勘探好了西苑一带的地势,在来这里之前,布下了埋伏。
卫夫人留给她的不仅仅是一支可以供她差遣的武士,还有数十架便于操作的弓.弩。这些东西在军中都是极其可怕的杀器。
接着前方道路上的是绊马索、铁蒺藜。
这些她提前安排好的陷阱,为得就是让这些能够威胁到她的人彻底消失!
“殿下……不,平阴君,可以暂时休息了。”终于,身后再也听不见追来的马蹄声。
她勒住马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接下来,按照原计划与陌敦王子会和?”侍从问道。
她没有马上点头。
她好像是安全了。死于十九岁这个“诅咒”仿佛已经被打破。
但她依旧十分不安,怎么也没办法长舒口气。不安促使着她不住的四下张望。
突然间,一支利箭从她身后飞来,刺入了她的胸膛。
第165章
女官赵莞的坟前, 新阳公主正跪在那里向她祷告。
坟墓不远处是一座简陋的草庐, 那里是新阳而今的居所。
褚亭对外宣称新阳公主病重, 实际上是将她撵来了这里为她的生母赵莞守灵。同时安排了不少人以“保护”公主之名看守着她。这是将她变相的囚.禁在了此处。她堂堂公主,衣食比狱中囚犯还不如,却又迟迟不杀她,不废她。
新阳明白, 这是褚亭对她的一种报复。褚亭要用这种方式,让她活在对亡母的愧疚之中以及对自己的生死的忧惧中。
但是这样也好。
至少赵莞的坟墓距长信宫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她守在亡母的灵前,也就暂时脱离了褚亭的掌控。
褚亭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养女在离开她的视线时,都做了些什么。
她呀,派去了一批刺客, 去暗杀自己的表妹褚谧君。
至于为什么要杀褚谧君,答案当然不是简单的嫉妒、仇恨。她是为了常氏皇族而杀此人。
新阳公主所做的一切事情, 都是为了她的姓氏。她答应过自己的父亲,要振兴帝室。当初她生产的时候, 她的父亲布下杀局想要铲除褚相,她是知道的,也是她故意宣称自己难产,诱使褚相匆忙前来探望她, 从而中了埋伏。
只可惜……只可惜她的“母亲”并不在意她。听说女儿“难产”,竟也能做到不闻不问。正是因为褚亭没有踏入圈套之中,这才给了褚家翻盘的机会。
后来, 楼巡进京,再后来,楼氏垮台。那时候也是她协助常邵逃跑的。因为她知道常邵是她父亲选中的继承人,是常氏的希望。
只是她没想到,常氏的希望竟是一个狠毒怯懦之人,居然恩将仇报的摔死了她都儿子。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回不了头了。
常邵死的时候,说实话她并没有多伤心。她握住自己一直贴身带着的、儿子的一缕胎发,心想,这样的人,死了正好。
接下来要登基的人,似乎是常昀。这让她颇有些头疼。常昀的态度一直是倒向褚家的,最重要的是,他与褚谧君关系十分要好。年少的人总会被一时的情爱冲昏头脑,忘了江山社稷之重。
该怎么办呢?有了,杀了褚谧君就好了。
赵莞照顾了褚亭那么多年,即便她死了,可在褚亭身边有不少人受过她的提携,愿意为她关照新阳。新阳略施计策,从他们口中得知,原来褚亭想要杀清河王,而褚谧君则想要护清河王。
杀了褚谧君,嫁祸褚亭。从而促使常昀与褚家彻底决裂。这就是她的计策。这就是她作为一个无法参政的妇人,唯一能为自己的家族所做的事情。
自以为已经赢得一切的褚亭,一定没有料到新阳会做出这些事。她是怎么评价这个“女儿”的来着——呵,又愚蠢又短视。
从小到大,新阳就是一个被褚亭所轻视的孩子。
五岁时,她不能流畅的背下整个《急就篇》,褚亭将书卷砸在她头上,骂:废物。
八岁时,她不能完整的弹奏一曲《幽兰操》,褚亭在一旁冷冷的说道:一双不会抚琴的手,不如废了。
十一岁时,她和一名宗室女比试骑射,被对方从马上撞了下来。褚亭听说后毫不犹豫的严惩了那名宗室。新阳欣慰的以为母亲终于重视她了,可谁知她等来的是母亲的一句嘲笑:堂堂公主,输给一个偏远诸侯的女儿,我真不明白我要一个如此没用的女儿做什么?
她哭了起来,一旁的女官赵莞欲言又止。
褚亭不为所动,斜睨了赵莞一眼,“想要安慰这小丫头就赶紧去呀,既然你这么心疼她的话。”
说完转身而去,全然不理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新阳。赵莞则拿着巾帕匆匆上前想要给她拭泪。
“滚开!”她恶狠狠的推开女官。
从小就是这样。每一次褚亭羞辱她之后,都只有这个女官过来问长问短。这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怜。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公主,她金尊玉贵,可女官看向她都目光,却是那样的哀伤、怜惜。
她竟然需要一个女官的怜惜!
偶尔这位女官也会开解她,说:“皇后殿下只是对公主期待太高了一些而已,她管教得严厉,不是不疼爱公主。”
是么?
可是她从来不正眼看她,从来不。
但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可怜的人。没有母亲的爱又如何?她至少还是高高在上都公主,她还有……还有父亲,对,她还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