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些止咳的方子,还有安神的花茶。”
李怜晴以帕掩去唇边陈血,漫不经心吩咐:“我听不得咳嗽,也听不得乱糟糟的传言。林圣手是聪明人,一定知道什么不该说。”
一行人簇拥着这位丞相夫人离开仁心堂。
林圣手大出一口凉气,连李夫人留下的银钱都来不及收,便鬼撵似的关了店匆忙回了家中。
*
年节伊始,皇城百姓闭门。
丞相府门前三两仆从正扫雪,外出的丞相裴鸿煊回返,仆从们慌忙避让,沉重的车轮将未化的霜雪碾作污泥。
丞相府里,李夫人看了一眼身侧的大丫鬟,“相爷许是要回来了,去催膳堂做一盏参茶。”
大丫鬟有些讶然,夫人这几日对相爷态度有缓,寻了安神的花茶吩咐下人特意做来给相爷,如今还在备了参茶。
主子之间和解,对她们这等下人来说定是好事。丫鬟拿着自仁心堂新买回的花茶,规规矩矩行了礼,去府上膳堂吩咐去了。
裴相自外头归来,见李夫人正在厅堂品茶,按捺心头怒火道:“夫人今日怎不在皇陵,也不在裴家祖祠?”
丫鬟们给两个主子端上了晾了些许的新茶,清香伴着水汽升腾,满室都是幽幽茶香与几不可闻的花香。
李夫人微微勾唇:“相爷今日又是在祖祠,还是去了北镇卫大牢看某个必死之徒?”
“你!”
裴相眉心突突直跳,端起一旁茶盏一饮而尽,才勉强按捺下心头怒火。
“夫人生气,本相也明白……”
裴相此时有求于人,分析起利弊来头头是道,“可若凑不齐五十万银,圣人定会夺我相位,夫人到时岂不是也颜面扫地?”
晓之以理后,便是动之以情了。
李夫人心中冷笑,便果然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款款道:“你我近三十年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待过了这个难关,我必会好好补偿你。”
李夫人眸色暗下:“相爷如今要我出手相助,终于肯承认我们还是夫妻。”
饶是裴相此等官场混迹几十年的人,也不禁面皮发热,低头饮茶掩饰一二。
“当年我作为公主下嫁与你,先帝赐下陪嫁无数,如今相爷是要打它的主意?”
李夫人漠然看着裴相饮茶,目光冰冷。
裴相有些讪讪,要正妻拿出嫁妆赎小妾,古往今来也没有这等事。但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还在牢狱里头吃苦受罪,他又不得不惦着脸开口。
“夫人,关起门来是自家事,但宣州莫家主犯事,罪不及家人,加之与圣人承诺在前……”
裴相看着李夫人冷淡的面色,咬咬牙:“夫人若是肯拿出银钱且度过此难关,我便将西街十间铺子折半卖给夫人!”
裴家在西市有几家当街商铺,俱是地方大,名气足的老店,若是裴相将其中三间铺子卖出,赎人的钱财也就够了,但如今人人皆知裴相要和圣人赎回莫家罪人,谁还敢接手?
李夫人微哂:“三件铺子只换三十万银,看来那北镇卫牢中的女人,相爷到如今还爱若珍宝。不知我这坚持求了先帝下嫁而来的长公主,是不是阻了你与她的路?”
她的话清清淡淡:“相爷可知宣州之事何其严重,圣人已是震怒,如今相爷执意牵扯进莫家之事,置自身安危,置我们儿子修明的前程于何地?”
李夫人惯常冷淡尖刻,如今话语中却少见地显出了脆弱和担忧,引得裴鸿煊心头升起了久违的怜意。
“夫人多虑了。”
这个男人放柔了声音,颇有几分年少时的情谊,“我与夫人相濡以沫近三十载,夫人果然重情重义,处处为我着想。但圣人已然应下五十万银便能赎人……”
裴鸿煊上前:“夫人受了委屈,待此事了了,我必定会好好补偿。”
看看,他就算是在哄着自己交出嫁妆,也是这般理所当然的偏心姿态。
李夫人心中最后一点犹豫,也渐渐地冷成了坚冰。
若人生只如初见,
若初见之时他向自己说明心有所属,
若她不曾因一时恋慕向先帝求了那纸荒唐的赐婚……
年少时心心念念的良人,三十年来的夫君,要为了救另一个女人不惜身败名裂,不惜将她余下人生,将她小儿子的前程投入深渊。
圣人所言赎人,本就是给裴家最后一个,与谋叛之罪的莫家决裂的机会。
原来她李怜晴近三十年来,尖刻言语维护着的那一点期待与真心,早已是错付。
李夫人目光幽暗,扫了一眼大丫鬟。
丫鬟并未察觉主子眼神有异,她从外头端来一盏参茶,上前对裴鸿煊笑道:“相爷,这是夫人此前吩咐的。”
裴鸿煊见李夫人不曾一口回绝,已经十分意外,接过茶盏时就更加不敢置信。
他不复少年时意气风发的俊雅,李夫人也早已从温婉的天家公主变成了浑身尖刺,不可理喻的妇人。
如今他以夫妻情分相求,她竟终于肯妥协。
裴相如在梦中,轻轻饮了一口。
果然沏得正好的参茶,冷热合宜,既不会因为太烫伤了唇舌,也不会因太冷而消散了人参的药性,显出沏茶者温柔而珍重的心意。
像是多年以前,年少时的公主温婉贤淑,一心一意恋慕与他的时候。
天家公主倾心,给了他作为男子的极大满足。
纵使他早已心有所属,但天子赐,莫敢辞,先帝与当时的太子这般看重慎靖公主,青云直上的好前程和一夜之间遭到圣人厌弃,他如何选?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经地义。
娶一个公主便能青云直上,没有人会不知道怎么选。
至于兰泽……
女子嘛,哄一哄就没事了。就连李怜晴,也是整天就只看得到后宅那点小门道,如今这般生气,放下身段哄她一哄,不是也妥协了么。
裴鸿煊将那参茶一饮而尽。
他感慨一笑:“刚成婚时,夫人每一天等到我从朝中归来,便会沏好一盏参茶……这等日子,已经太久不曾有了。”
李夫人一身沉红,定定地看着裴相饮下那盏参茶。
她眸子里冷冷清清,语气轻缓,如大梦初醒:
“再不会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默默地提前爬回来更新了
第81章 旧情
阮承安自皇城外骑马跑到西街。
仁心堂却是大门紧闭, 不见人影。
阮承安绕着这医馆转了圈,总算在后门拉住了一个才出来的伙计:
“你们林大夫曾说此时仁心堂将会开门, 如今怎么不见人影?”
伙计手头提着一串茶包,也是摸不着头脑:“正是蹊跷……林圣手方才匆忙走了,还吩咐我将这曼陀罗花茶拿出去烧掉。”
“曼陀罗花茶?”阮承安眼睛一亮, 上前拿了一个茶包,“是不是和吐火罗使臣一同的胡商带过来,最能安神的花茶?”
近日忙着守年与祭祖,又折腾着去了宫宴, 夫人齐雨溪越发寝不安枕, 眼看着憔悴了下来。阮承安焦心不已,正在宫宴打听到这一味花茶极为安神,便是拜祭父母后匆忙骑马赶过来。
伙计:“这位大人想买曼陀罗花茶?”
阮承安连忙点头:“我家夫人她……”
“那千万别用这个!”
伙计将茶包抢了回来收在褡裢里头, 低声道:“今日店里来了个大人物, 点明要这个花茶, 林圣手送走她以后脸色奇差,转头就吩咐小的将这余下的花茶通通拿到城外烧掉……”
阮承安目光警惕:“这茶难道不对?”
伙计遮遮掩掩道:“我们仁心堂只是从胡商处采买而来,且如今皇城各家医馆茶坊都有这曼陀罗茶,至今还未出过什么事,小的方才胡言几句……或许是林圣手多虑了。”
“这位大人既然是要为家中人寻安神之药, 还是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吧。”
那伙计匆匆做了个揖,乘上驴车走了。
阮承安若有所思。
他见时辰不早,妹妹与夫人恐怕已经到家了, 便去寻了其它医馆买了些安神的蜜饯与酸瓜带回去。
待阮承安回到家中,只见几个面生的人聚在厅堂之中,像是一大一小两兄弟。
高些的那个胳膊上吊着棉布,一个年轻的夫人正搀着他,许是他的妻子。矮些的似乎是他的弟弟,站着的姿态有些歪,像是腿上有旧伤。
见阮承安回来,阮卿向他点点头:“哥哥。”
阮卿又向厅堂里头几人劝:“你们糟了大难,如今才刚刚养好了身体,还是先坐下说话吧。”
胳膊上吊着棉布的男子摇摇头,几个人向阮承安行了礼,就地下跪向阮卿一拜:“我们余家险些家破人亡,多亏贵人相助,贵人大恩大德,草民一家无以为报!”
他一拜,弟弟和那年轻妇人也跟着下拜,这几个都身上有伤,又是男子,阮卿颇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阮承安进来将这两兄弟分别搀扶了起来,“我妹妹说无妨,你们就先起来吧。”
阮卿松了口气,上前将那妇人扶了起来:“令弟对成伯有救命之恩,季钧所做之事亦是天理难容,我断没有不管之理,诸位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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