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亲事的不同却不是幼时多三九三伏都不能停歇的功课,不是母亲说话时少的那几分温度那般,习惯了就能过去的事情。
李夫人和裴相同床异梦几十年,理应早知道和没有感情的人一起生活的滋味,既然裴修明能与两情相悦之人结为夫妻,同样都是儿子,为什么另一个就不可以?
裴瑾瑜一如既往地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他眉目冷峻,平静开口:“所以母亲属意何人。”
原本还心怀希望,既然特意派人叫他回来商议婚事,也许她还有心要为他好好考量,或许他已经二十四了,母亲终于肯在他的人生大事上对他和解。
原来薛夫人去过阮国公府再来裴家,只是一个可笑的巧合。
李夫人看了一眼侍立在侧的大丫鬟,对方行了礼退出去。不一会儿,一位身着水红宫装,着朱色雪披的少女自外间进来,正是本应身在皇宫之中的暄和公主。
裴瑾瑜的神色冰冷了下去——难怪阮家不能入眼,她所属意的竟是天家。
李夫人此时面上笑得温和,正迎上暄和公主温声开口:“暄和来了。”
暄和公主向李夫人行了半礼,一双继承自淑贵妃的凤眼矜持地看向西侧默然的裴瑾瑜,口中却对李夫人道:“夫人也算是长辈,我与裴二公子亦是自幼相识,不必多礼。”
她目光向屋内略微一扫,自然地走向了原本属于裴修明的东侧贵客位。裴修明上前礼毕,见此微微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自行坐在了裴瑾瑜的身侧。
丫鬟们上前为几个主子添了热茶点心,除裴瑾瑜外,李夫人与裴修明都面露恰到好处的笑意,气氛和乐而热闹。
李夫人早早地安排好了这次会面,却毫不知情状向暄和公主笑道:“听闻近日圣人要为公主议亲,不知圣人与淑贵妃属意哪家?”
裴瑾瑜默然坐在西侧,面如寒霜,更显得冷俊到极盛,让暄和几乎挪不开眼。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边,李夫人还早早答应了这门婚事,世间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暄和端起了桌案上的茶盏掩饰自己过于贪婪的视线,垂首曼声道:“夫人说得不错,父皇要为我选一个位高权重又君子端方的驸马,但世家里这样的人哪里会没有家室呢。”
话音刚落,李夫人便自然地接上:“暄和贵为公主,婚事当然不仅要看家世。瑾瑜并不算出色,侥幸当了太师的学生,当年你们还闹过小小一场,可谓不打不相识呢。”
什么叫不打不相识?
裴瑾瑜漠然坐于西侧,他垂下的指尖落下一滴雪水,仿佛温热的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送上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第45章
什么叫不打不相识?
裴瑾瑜九岁时, 宫中偶遇圣人的掌上明珠暄和公主,她看上了他腰上挂着的镂金匕首, 要拿来扔太液池里喂鱼。
裴瑾瑜自然不肯把太师所赠的东西白白给她扔进池里,却被暄和公主喊来五六个大力内侍将他绑了,强行推进深冬的太液池中取乐。
暄和公主站在岸上, 指着池子里挣扎的他大笑。
半个时辰后太子闻讯赶来派人将他救起,他回了府中发了三天的热病,甚至惊动了圣人派来御医。
暄和这般行径让圣人都发了怒,将她禁足了一个月。在李夫人口中仅仅是小打小闹, 是不打不相识。
两个交谈中的女子却并不觉得这个话题有何不妥, 甚至还引以为荣。
暄和公主轻笑,抿了一口茶水娇声道:“夫人说笑了,裴二公子天资过人, 有他当太子哥哥的伴读, 是太子哥哥的福气。我与裴二公子自幼相识, 可谓是……”
暄和公主似乎觉着接下来的话不好出口,轻轻抬眼去看那沉默的公子,颇有些恩赐意味地示意他接话。
裴瑾瑜面上却只有一片冷漠。
他人虽坐在此处,却像是和这说话的两个女子远隔天涯。李夫人与暄和说了几番话,似乎一句都不曾传到他耳中。
李夫人自裴瑾瑜幼时就对他心怀芥蒂, 要求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她的这个大儿子从来默默地言听计从,没有问过一句为何弟弟裴修明什么都不用做。
此时见这个虽然对外人冷漠强硬却从来对自己听话的儿子,偏偏对她看好的儿媳妇暄和公主全然不为所动, 李夫人面上立刻闪过一丝恼怒。
李夫人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暗自忍下不满,继续向暄和公主含笑道:“公主幼时与太子殿下一同在上书房,瑾瑜比公主年长,理应为公主讲解困惑之处,却因为小事而与公主闹了起来,属实是瑾瑜不懂事。”
暄和公主矜持地点点头,曼声道:“此事已过去了,裴二公子年轻气盛罢了,我未曾介怀。”
暖阁中气氛宾主相宜,暖意融融。
裴瑾瑜垂眸,铺着地暖的地面将他身上落下的零星雪水一点一点烤得不见了踪影。
什么叫不懂事?
十岁的裴瑾瑜没有答应为暄和公主代写她的策论,第二日他自己交上去的策论多了一大段原封不动的兵法古书所言,偏偏字迹一模一样,百口莫辩。
太师治学严谨,当即大怒。
正午的烈日之下,他跪在上书房之外,额头上滑落的汗水一颗一颗砸在滚烫的石板之上,瞬间被烤得不见了踪影。
他是闻名朝野的天之骄子,太师的得意门生,圣人鞭策众位皇子公主的榜样,此时虎落平阳,暄和公主带着她善学字迹的仆从前来,趾高气扬,极尽讥讽之能事。
太师直到上书房下了学才发现真相,可那时日头已偏西,跪了一下午的小小少年一瘸一拐地回了裴府,被盛怒的李夫人禁了两天饭食,并不许任何人为他送药。
几日后太师登门向李夫人解释真相,圣人也对暄和做出了惩罚,可是他的母亲冰冷而憎恶的目光却并无改变。
十几年后,暄和公主此时高高在上,矜贵又贪婪的目光,像是阴曹地府的鬼怪一般,唤醒了裴瑾瑜所有晦暗回忆。
他听见李夫人温柔而端庄的声音继续道:“瑾瑜殿试失利只得了榜眼,承蒙公主不弃想要下嫁,他却是心高气傲不识抬举,着实是失礼。”
什么叫不识抬举?
十五岁的少年郎得了进士榜首,冷然打马自天街过,半城女子都失了芳心。
暄和公主哪里想得到那个不起眼的,任由自己欺负的小少年竟然长成了芝兰玉树的端方君子,她吵着嚷着要圣人赐婚,闹得沸沸扬扬皇城皆知,多少世家女不得不收回了心思。
圣人为避裴家盛名,又不愿让世人认为是提点未来女婿,特意将他自榜首点为榜眼。
自古以来的驸马,不论公主养多少面首都得忍气吞声。李夫人身为皇家出身的长公主,嫁给裴鸿煊时他已经位居尚书之位,才没有让裴鸿煊断了仕途。
可当时的裴瑾瑜只是一个刚刚中了进士,无官无职的年轻学子,若尚公主必然仕途尽毁,一生只能做些富贵闲职,仰仗公主过活,还是暄和这般肆意刁蛮的金枝玉叶。
是裴瑾瑜自己出面,冒着大不敬的罪名拒绝了圣人的赐婚,太师与太子亦是为他周旋良久,才为他的仕途留下了一线生机。
受这样一位公主‘青睐’,对一个一心进入朝堂,想要实现自己为生民立命理想的少年来说,该是怎样的天降横祸?
他的亲生母亲李夫人,却将这祸事当做他与那公主青梅竹马的情谊娓娓道来,还称自己的儿子是不识抬举。
如果世上真有所谓神明,会不会为这般荒谬的世事而发笑?
裴瑾瑜不打算再在此处多待一刻,从西侧座位起身。
同坐于西侧位的裴修明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异状,连忙跟着站起来拦他道:“哥哥才回来,府上也有贵客,怎么这时候就走了?”
暄和公主这才恍然发觉裴瑾瑜一直以来过于冷漠的神色。她贵为天家公主,从来只有别人讨好她的份儿,方才已经纡尊降贵向裴瑾瑜多番示意,却连他一个眼神的回应都没有。
她甚至亲自来到了丞相府,即使对裴家来说这也是殊荣,却还是被裴瑾瑜如此对待,不由眼圈都气得红了:“裴二公子就是如此讨厌本公主,连一句话都不肯说就要走了吗?”
李夫人见此来到了暄和公主面前,温和地劝着她:“暄和莫要气着了,他自小便是既倔又闷的性子,哪里会是特意讨厌你?将来成了婚好好说教一番便会心疼夫人了。”
她向大儿子施以严厉眼神,催促他快些妥协:“瑾瑜今日怎么这般失礼?快来向公主赔个不是。”
没想到自幼对她言听计从的裴瑾瑜此刻漠然道:“公主说的不错。”
他背对着这一屋子的人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仿佛放下了背负至今,却从来没有解脱过的重担。
裴瑾瑜再开口时,语气格外平静而冰冷:“暄和公主‘厚爱’,在下一介臣子无福消受。母亲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如此想要和公主成为一家人,何不推辞了不够显赫的谢家本家,让修明完成母亲所愿。”
*
纪密人在暖阁外间候着,见暄和公主此前走了进去,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听了一耳朵,不由暗中将瞎传消息的纪柳骂了个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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