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医术在整个太医院都是排的上号的,向来只给宫里的贵人看病,要不是沂王殿下亲自差人来请,他这会儿还在家中品茶听曲呢。
赵昀一听,心中更是心疼:“还请梁太医多多费心,缺什么药只管说,多少银子都无妨。”
梁太医摇了摇头,缓缓道:“这哪里是银子的事?这位姑娘缺的是求生的心思,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比身病难医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赵昀的神色变了变,没有说话,只偏头看了应迦月一眼。
梁太医开了方子,起身便要离去了,却好像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声提醒道:“殿下,有句话,梁某不得不言。”
“请讲。”
梁太医清咳了一声,在他耳边说道:“这位姑娘刚落过水,身上的寒气还未散尽之前,不宜行房.事,还请殿下暂且忍耐数月。”
“……”赵昀僵了僵,脸色微不可闻的红了几分,连忙辩解道,“梁太医误会了。”
他不说这些还好,一说,更觉得哪里都不对。
心中忽然升起几分燥热之感,让他坐立难安。
梁太医没有拆穿,只默默告退了。
在临安生活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他还是懂些的,像这些权势煊赫的王公贵族们,哪个不养几个外室?沂王殿下年轻气盛的,到现在都未娶妻。又这般宝贝那位姑娘,定是得宠的外室无疑了。
将梁太医送了出去,赵昀便坐在了应迦月的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尽管已经昏迷过去了,可她的双手依然紧紧的攥成了拳头,也不知又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赵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掰开她的拳头,好让她放松几分,可他刚一触碰到应迦月的手,就被对方死死攥住了。
失去意识的应迦月力气竟大的出奇,牢牢握着他的手指,喉咙发出些奇怪的声音,她好像很着急,身子也止不住的颤抖,像是要去拉什么似的。
赵昀看到这样一幕,连忙伸出两只手回握住她,喃喃道:“月妹妹,别怕。”
那“别怕”两个字就像是个魔咒一眼,刚刚落音,应迦月的泪水就从紧闭的眼眶里溢了出来,喉中艰涩的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别走……”
赵昀心疼不已,轻声道:“我不走,我就在这。”
她的眼泪就跟断了线似的,没过多时,枕巾便尽湿透了。赵昀正想唤人取帕子来,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清丽的女声,大声唤道:“阿月,阿月你在里头吗?”
赵昀皱起眉来,朝门外走去。
霍然打开了房门。
这几个月里,谢道清一直和贾婉晴走的很近,自从贾婉晴出嫁之后,她便也没怎么去过贾府了。
可一听说应迦月回来了,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就着急的跟什么似的。托了好些人连番打听,这才知道了应迦月的住处,于是便找了过来。
听到了噔噔噔的脚步声,以为开门的是应迦月,谢道清连忙走上前去。
可一看见面前那个俊朗的陌生男人,她便骤然愣在了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赵昀同样也看见了她,然而他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只伸出手指,抵在唇边,发出微不可闻的气音。
“嘘。”
男子清隽的容颜近在咫尺,谢道清的脸忽然有些发红,她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去:“想必是我走错了罢。”
第49章 相府
方才听到她唤“阿月”的时候, 赵昀便知道她没有走错了。
沉吟片刻, 道:“她就在里头, 只是先前受了惊吓,还未醒转。”
眼前之人通身气度华贵, 看上去非富即贵,却没有上位之人独有的骄矜冷傲,说起话来也是平易近人的。
“多谢公子相告。”谢道清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心中鼓点阵阵, 不知道他和阿月之间是个什么关系。即使不是很亲密的关系,也应当是朋友了,否则也不会将她安置在这么好的客栈里, 还亲自照料 。
两人进了房,谢道清将自己亲自炖的小鸡元鱼羹搁在了桌子上,还有几道厨房做的小菜, 都是补身补气的好东西。赵昀睇了一眼, 这才放下心来, 应迦月有个这样真心待她的朋友, 倒是令人羡慕。
谢道清将菜摆好,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泪痕满面的应迦月,不免觉得心酸。她还记得应迦月走的时候, 说是要去找自己的意中人, 目光热烈而又真挚。离开临安的时候, 阿月还是个明艳灿烂的姑娘, 回来的时候,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也不知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谢道清看了许久,轻声问道:“公子可知阿月她何时能醒过来?”
赵昀淡淡道:“我也不知。”
空气一时间凝滞,两个人的面色都很是有些尴尬,谢道清这次来主要是来找应迦月的,同这位陌生的公子也无话可说,便小声道:“既然有公子照料,奴家便先告退了,改日得了空再过来。”
赵昀也没多话,只嗯了一声。
谢道清便要离去,临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鼓起了勇气,想要告知对方自己的闺名,可她刚一回过头,却发现那人已经走到了应迦月的床头,坐在一旁静静望着她。
一切都已明了。
谢道清的目光顿时黯了黯,收起了自己那些奇怪的心思,转身便下了楼。
赵昀在床头已经坐了多时,久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竟靠在一旁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如果不是唐见过来唤他,恐怕就要在这里睡到深夜了。
“什么事?”赵昀压低了声音问道。
唐见轻声道:“曹大人为丞相准备了五名良家子,现下已经送到了相府的门口,就等着丞相挑选几个合眼缘的留下做侍妾,殿下,您看咱们是不是也送几个?”
赵昀皱起眉来:“送什么送,不必搀和!”
也许是因为杀伐太重,史弥远年逾六十,却至今没有子嗣,膝下别说是儿子了,就连个女儿都没有,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堂侄史嵩之身上。
所以朝中有些想要走史弥远门路的人,都会想方设法的送些女人过去,若是能怀上个一儿半女的,这门路也就走通了。
赵昀不愿趟这浑水,一是看不惯靠女人博位的做派,二是……史弥远如今权势滔天,自己虽然形同傀儡,却也是绑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若是史弥远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天下,究竟还会姓赵吗?
唐见又道:“殿下,郑大人邀您过府一叙,可要推掉?”
“不必推掉。”赵昀偏头看向一侧,应迦月依然躺在床上,丝毫没有醒转过来的意思,便起身出了房门。
等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四周安安静静的时候,应迦月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也许是因为哭的太久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目光有些对不上焦,过了好半晌才看清这屋内的场景。
赵昀将她安置在这里,她内心不是不感激的,只是她现在脑子里实在容不下太多复杂的事情,不知该如何开口感谢,于是便假装自己还未醒来。
应迦月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身子虚晃,缓缓下了床。
她从楚州带回来的行李,都被一一放在了桌子上,整整齐齐,没有被任何人动过。应迦月慢慢走到其中一个箱子面前,取出了里面的东西——秦九韶送给她的那栋小屋子。
一路颠簸,那小木屋却始终维持着原样,只是四个小人东倒西歪。应迦月心疼的将小人摆回了原位,然后把小木屋抱在了怀里,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在原地静默了很久,应迦月终于发觉,这么做也骗不了自己。
应迦月偏头看向了桌子,那上面是谢道清为她准备的饭菜,尽管已经凉了,可香气却还是飘了过来,提醒着这一切有多么真实。
谢道清对自己的好,她都记在心里,她知道谢道清这是想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好好爱自己。
可如今,她却要让她失望了。
应迦月轻轻闭上了眼睛,睫毛微颤,从箱子里又拿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秦九韶派人送她回临安的时候,塞给她的那把匕首。
应迦月放下小木屋,将那把匕首藏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起身,走出了客栈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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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丞相的府邸气势恢宏,院墙庄重肃穆,门口甚至还有重兵把守,比起王府来都是毫不逊色,可见其权势之通天。
应迦月看了一眼这座府邸,心中冷笑。
将士们在前线用肉身搏命,有些人却靠着 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安享富贵,真是讽刺。
大门紧闭,应迦月左右打量了一圈,果然在一侧看见了唐见口中的那些人,五顶轿子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停在相府门口,为首的人正在和守门的人说些什么,样子殷勤而又谄媚,轿夫们都坐在一旁闲聊,看上去已经等了有许久了。
应迦月走近,听见一顶轿子里传来了呜呜的哭声,声音虽然隐忍,却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左右看了一眼,见暂时无人注意到这里,便直接掀开帘子捂住了那女子的嘴,小声道:“嘘。”
那女子受到惊吓,差点就要尖叫出声,见来人也是个跟她一般大小的姑娘,这才堪堪收住了,只眨巴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望着应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