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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地。
正是丰收的季节,可也免不了烈日当头,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稻谷和玉米地,许多年轻人在地里忙碌着。
秦九韶一身深色裋褐,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挺拔。
可即使是身处田野之间,也如同站在天地中央,通身气度引人注目。
他跟着一个白发老翁,顺着浅浅的水沟朝前走去。
路过坑洼的地方,老翁提醒道:“公子千金之躯,可千万要小心着点。”
“不妨事。”
秦九韶看了一眼前方那大片的稻田,心中感慨。
日光灼热而又刺眼,他久久的立在原地,却只透过丰收的景象看到了大宋的满目疮痍。
大宋偏安一隅,官吏权贵多有隐田漏税之举,是以普通百姓的田赋负担越来越重。
朝廷疲于应对外敌,根本无暇顾及底层的农民,长此以往,势必积弱。
老翁叹了一口气:“公子,您看看,这些田地起起伏伏,沟壑纵横,什么奇形怪状的样子都有,您想要测量田积是好事,可也实在天方夜谭啊。”
秦九韶轻轻笑起,声音疏朗:“只要你们支持重新测量田积,按核实后的面积合理纳税,便是造福乡民的大好事。至于如何测量,就交给我吧,我定竭尽全力,不使一人一田有亏。”
“公子不必为了此事太过劳心劳神,即使有些差错也不打紧的。”
秦九韶在原地静默了半晌,拈起一粒稻谷,轻声道:“差之毫厘,谬乃千百。公私共弊,盖谨其籍。①”
那老翁听完,眼中隐约有雾气,他感慨道:“我活了这么多年,像公子这样的人还是头一回见。”
两人正在说话,三七从后面急急慌慌的跑了过来,还差点摔了个大跟头。
他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巴,对秦九韶道:“少爷,有个事……三七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秦九韶睇了他一眼:“有话就说,别拐弯抹角。”
三七喘了喘气:“贾府……贾府的大小姐脸上奇痒,还出了红疹子。”
“……”秦九韶有些无语,“那便去找大夫,找我做什么?”
心想这三七是越来越不会做事了,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事都过来烦他。
便转过身,准备继续同老翁商讨重测田积的可能性。
然后就听到三七一喘一喘道:“说是敷了迦月姑娘送过去的一碗东西,贾府的胡姨娘说迦月姑娘残害自家姊妹,怕是要动家法了。”
“她害人?”秦九韶终于放下了手上的稻子,皱着眉道,“说她打人我信。”
虽说嘴上损了损,心里也是没底,不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万一又说些疯言疯语,那胡氏可没自己这么好脾气。
秦九韶顿了顿,对身侧的人拱手道:“老伯,九韶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发痒,红疹子?”那老翁摸了摸胡须,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孙媳妇前几日削山药的时候也是这样,先是痒了一日,后来又红又肿,出了些疹子,但只要不用手去挠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多谢老伯告知,也许真是山药也不一定。”
秦九韶道了谢,便要离开。
“走,去贾府看看。”
三七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些担心道:“对了,少爷,您不是才向贾大人称病,说自己正在家中静养吗?”
秦九韶顿住脚步,没说话。
三七犹自絮絮叨叨:“贾大人如果看到少爷好端端的跑了过去,定会知道您撒谎的事情,那……”
秦九韶随手拿起地上的镰刀,在手背上随意割了道浅口子,横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三七:“可以闭嘴了?”
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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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秦九韶《数书九章》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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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忙着勾心斗角,只有秦九韶在认认真真种田hhhh
第21章
贾府,前厅。
应迦月全身被反绑了起来,跪在堂前,犹自笔直。
胡氏拿着鞭子坐在她面前,竖眉喝道:“应迦月,你知不知道今日为何会跪在这里!”
应迦月冷笑了一声,懒得理她。
这母女两个人明摆着就是故意为难自己,说不定就是心里有鬼贼喊抓贼。跟她们多费口舌,还不如省点力气等贾涉来了再辩解。
贾似烟站在一旁,娇声道:“好,看来你是默认了,你借口帮大姐姐调养,实际上却在里面暗中加了料,你好狠毒啊。”
胡氏端起一口茶,叹气道:“毕竟不是一个姓,哪来的什么姊妹情深?”
贾似烟走上前来,语气悲切:“应迦月,我们贾府可从来没有薄待过你,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毁我大姐姐的容颜?”
“二姐姐,你禁足完了吗你就出来蹦跶,你会查案吗你就查?”应迦月瞥了她一眼,“有这功夫,不如把我送到官府,赶紧审了了事。”
贾似烟吃了一瘪,脸色倒是没变,因为她知道应迦月这一次翻不了身了。
这厢正在审人,那边贾涉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就进来了,看见应迦月被绑在那里,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胡氏问道:“婉晴她怎么样了?”
“大夫已经进去诊治了。”
赵昀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应迦月浑身上下捆的跟个粽子似的,一时心疼,想上前帮她解开。可碍于自己外人的身份也不好说些什么。
况且,他现在与贾婉晴定下了婚事,若是当着众人的面和应迦月走得这么近,反而会让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给了有心人一个拿捏的借口。
赵昀心中焦急,却只能站在原地,远远看着,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无力。
贾涉看了看坐在一旁脸色不佳的胡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父亲,您可算来了,您可要为大姐姐主持公道啊。”贾似烟缓缓走到贾涉身边,泫然欲泣,“应迦月她不知道在膏药里下了什么毒,竟把大姐姐害成这个样子。”
“不是让你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待着吗?”贾涉横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胡氏,压低声音道,“迦月毕竟是个姑娘,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们把就她五花大绑,这还有外人在呢,你不为她着想,也要为贾府的名誉着想吧?”
“老爷,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胡氏撩了撩鬓边的发丝,柔声道,“方才应迦月也已经默认了,事已至此,还请老爷做主,处置了这丫头吧。”
一旁很少说话的贾贯道、贾明道也扑通跪了下来,贾贯道为妹妹不平,声音又快又急:“父亲,母亲过世这么多年,婉晴从未有过错之处,即使如此也鲜少得到您的关注。如今她被人所害,还请父亲为她主持公道,不要偏私!”
贾涉一拍桌子,震得众人都滞了滞。
“都不要吵,容我仔细查问!”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应迦月:“是不是你做的?”
贾涉虽然问出了这句话,但心底还是相信她的,语气也是缓之又缓。
应迦月垂下眼,道:“毁大姐姐的容,于我有什么好处?”
贾似烟插嘴道:“定是你嫉妒大姐姐美貌,心生恨意,才下了这样的黑手。”
应迦月轻笑了一声,仰头看向她:“若是所有人都可以无凭无据指认凶犯,我是不是也有理由怀疑二姐姐你?前些日子你为什么被禁足,大家都心知肚明,要说心生恨意,二姐姐你更有理由不是吗?”
“还有,”她转头看向一旁低着头的桐香,声音平和却有力,“你这么忠心护主,不在大姐姐房里伺候,反而跑到这里看热闹,莫不是心中有鬼?”
桐香急急辩驳道:“三小姐您可别胡乱攀咬人,我没有!”
应迦月直接向贾涉的方向拜了拜,绳子勒的她腰上生疼,可她还是坚持拜了下去:“请叔父亲自派人查验我赠给大姐姐的面膜……”
“不必查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男声,区别于以往的亲和,这一次却淡漠而又疏离。
应迦月诧异地转头看了过去,便对上了秦九韶那静而深的眼神,此时的他正迈步走近,漫不经心朝这里看来。
对方一身裋褐,衣着在不同于在场的众人,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倒显得是其他人都穿错了场合似的。
应迦月跪在地上,将脸别了过去,带着几分赧然和尴尬。
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在旁边看着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只当自己是倒了霉。可秦九韶出现的时候,她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游曳,好像很不希望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
秦九韶走到她的身边,嘴唇动了动,声音笃定:“下毒之人便是应迦月,这位桐香姑娘是无辜的。”
在场所有人都惊了。
那桐香愣了一愣,大概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半晌,她惊喜道:“是是是,多谢公子明察秋毫!多谢公子还桐香清白!”
应迦月全身都定住了,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秦九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原以为他就算不帮自己,也不会这样落井下石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