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这话听得让人惶恐。我是衣冠禽兽不要紧,可人以群分,爷可别把自个儿也骂进去了。”兰沁禾笑意不减,摸完了牌,拿了几吊钱给纳兰珏,“你也去玩一会儿,不然光看着我们打怪无聊的。”
兰沁禾这话一出,隔壁的桌子上就站起两个小姑娘跑来拉纳兰珏,“是呀纳兰妹妹,我们这儿刚好缺人,你过来同我们一起。”
她们过来之后,纳兰珏分明看见他们原本四个人的桌子上,下去了一个,并不像她们说的“刚好缺人”。
虽然看似乐和,但其实谁都留着心眼。
“我不会玩。”纳兰珏说。
“没事儿,你过来,我们教你,玩两把就会了。”
“就是,快过来呀。”
纳兰珏被拉着走了,她被两个小姐一个少年围着,叽叽喳喳地在讲规则。
这一边兰沁禾已经打完了两把,可她匣子的钱并未如九王爷所说,反而少了不少。
“咦,今日我是走了什么运气。”相反,九王爷那里的钱是越堆越满,连他自己也惊喜不已。
“开门红,好兆头。”简世子嘴里说着好话,他微微抬眸,对上了兰沁禾的脸,浅浅地勾了勾唇。
兰沁禾仿若不觉,只当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难得我今天牌运这么好,我可不能放过你们。”九王爷来了兴致,“熙儿拿酒来!”接着转头对着另外三人道,“光赌钱有什么意思,横竖桌上就两三百两,两件衣服的钱罢了。我们玩个有意思的,谁输了就喝一杯酒,最后输得最厉害的那个人,再多罚一整盅。”
南立候撅着嘴巴,“又是喝酒,你怎么不干脆罚我们喝醋算了。”
“诶,你要是愿意,也行啊。”
“谁说我愿意了。”
“那还是喝酒。”
南立候哼了一声,“天天吃酒吃酒,你可真是……干脆在这屋挂个匾、写上忠义堂得了。”
“挂忠义堂?”简世子打趣道,“那我要当玉麒麟。”
“呸,什么玉麒麟,我还金凤凰呢。”
兰沁禾理着手里的牌,偶尔搭句话,“既然今儿是九王爷做东,那我们就都听东家的,按照他的规矩走。”
“这就对了,”九王爷嘻嘻一笑,“怨不得是我的王妃,还没过门就知道帮夫君说话了。”
兰沁禾笑着骂了他一声。
屋子里象牙牌的碰响悦耳清脆,噼里啪啦地好不热闹。玩了一个多时辰,旁边的酒壶已经空了满满一地。
简世子无奈地看着已经醉倒了九王爷和南立候,对着兰沁禾道,“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
“说的是。”兰沁禾也玩累了,吐出口浊气,松了松手腕,接着唤来王府的丫鬟,把九王爷扶起来回房歇息,那边南立候的家仆也抱着她上了回去的马车。
简世子临走前,对着兰沁禾弯了弯眸子,意味深长道,“好姐姐,你可不能藏拙,有什么好的法子别瞒着我呀。”
“这算什么好法子,你安心读你的书去,别一天到晚跟着九爷钻研这些。”兰沁禾揽着纳兰珏的肩膀上了马车,“我先走了,下次还席再叫你们出来。”
“禾姐姐走好。”简世子摇了摇手,等她的马车走远了,自己也骑马离开了。
西宁郡主的马车内,纳兰珏好奇地抬头问兰沁禾,“娘娘,刚才他叫你不要藏什么?”
“一点小玩意儿罢了,没什么。”
兰沁禾今日不但没有赢钱,反倒输出去了三十两,南立候那边给了十两,九王爷那边又给了二十两,之前九王爷为了堵她的嘴给的二十吊钱,正好又回到了主人手里。
这样的巧合不得不让人怀疑,譬如简世子,从一开始他就明白兰沁禾是刻意的。
兰沁禾确实是故意的。
九王爷毫无城府,但玩牌玩久了,在堵桌上向来不动声色,可他控制的了表情,控制不了下意识的小动作。
在桌子底下,每当他的脚朝前踢时,兰沁禾就明白九爷这把牌不行了;当他腿脚左右轻晃,那就是手气不错。
这并非九王爷一人的习惯,常人大多会有。兰沁禾靠着这个大致就能控制自己的走向。
说是打小的情谊,可这些王公贵族都是要哄着的,尤其是九王爷,尊贵到顶尖的人,兰沁禾得把他哄得开开心心的才行。
她只是个外封的小郡主,哪里敢和皇上的亲叔叔比。
“对了,今儿后面都没见你到我跟前来,是赢了钱了?”兰沁禾记得她就给了纳兰珏两吊钱,小丫头一次都没过来问自己讨。
“嗯。”纳兰珏从怀里拿出个大元宝来给兰沁禾看,“他们说零零碎碎的太不方便了,给我换了这个。”
她还没搞懂这个世界的钱是什么样的,于是问兰沁禾,“这个是多少?”
兰沁禾一看,忍不住笑着摸纳兰珏的脑袋,“好丫头,给了你两吊钱你换来了五十两?你还真是不客气,人家回去都得气死了。”怕是把那桌的钱全都掏空了。
纳兰珏本来是想给娘娘的,听她这么一说,便道,“那我还回去?”
“留着吧。”哪能给人家还回去,“也算是留个纪念了。”
“对了娘娘,”纳兰珏又想起今天他们说的话,“您要和那个唱戏的结婚吗?”
兰沁禾摸了摸她的头,“还不定的事儿,我愿意,人家可未必呀。”
来九王爷玩了这一天,她所要的结果就是这一句能传到慕良耳朵里。
关于秦玉,兰沁禾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慕良若是真喜欢自己,那自然明白她的话中的美人儿指的是谁;若是不喜欢,她回去立刻娶了秦玉,只希望能让九千岁息怒。
娶秦玉,就是在向慕良表明态度,兰沁禾不会纠缠于他。到时候再负荆请罪,不管是出钱还是磕头还是让慕良把她打一顿都行,只求他忘了那件玩笑。
兰沁禾不敢想象,如果慕良对自己无意,那她那日的昏头,会给兰家带来怎样的麻烦。
……
回到屋里天已经彻底黑了,兰沁禾让人带纳兰珏去睡,自己拿了壶酒,坐到了外面。
一整天都在玩闹,那么多人闷在一间屋子里,她现在想出来换口气。
今日喝了整整七.八壶,这会儿兰沁禾脸上一点醉色都没有。她酒量确实好,可并不是一开始就好的。
经历了不知多少场这样的聚会,她也曾三杯就倒、半壶就吐得天翻地覆,可到了现在,已经再难醉倒了。
过完了今天就是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了。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冷酒,抬头看见天上的明月,没有被乌云遮住一丝,是个月明星稀的好天气。
夜晚清冷,但冷得干净、透彻。
兰沁禾提着酒,坐在了走廊的栏杆上,曲起一条腿踩在上边,抬着头在月中找桂影,耳边是秋虫的鸣声。
深秋的这个夜晚,褪去了喧嚣,宁静非常。
忽地,有丫鬟抱着两个卷轴过来,对着兰沁禾欠了欠身,“娘娘,今儿打扫的时候奴婢看见这两幅画有点潮了,您看是扔了还是重新安置?”
兰沁禾回头,“什么画?”
丫鬟依言上前,将盒子打开,露出两个发黄的画卷来。
兰沁禾将酒杯放到一边,拿起一副来缓缓展开。
人像画,伊尹像。
她眼睫一颤,半瞌了眸子,将画卷好放回了盒子里。
“扔了怪可惜的。找个干燥的地方,把它们封好吧。”
“是。”
女子失了力气,朝后靠在了背后的栏杆上。她捏着小巧的酒杯,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脸上没有平日惯有的微笑,眉宇间隐约萦绕着些许的寂寥。
半晌,她轻轻一叹,无人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1.伊尹,商朝的社稷之臣
2.忠义堂:水浒传里梁山的议事堂;玉麒麟:一百单八将中的卢俊义
第41章
兰沁禾还没来得及打探千岁府的态度,隔日一散值就接到了兰府的消息,兰沁酥病了。
她直接从国子监赶去了兰府,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路进了妹妹的屋子。
进门一股药味,她心下一紧,快步走到床前,就见妹妹闭着眼睛睡着了,双颊泛红,眉尖也蹙着。那张本就妖冶的脸因为发热而愈加娇艳,可偏偏唇上泛白,添了两分病气,显得格外脆弱。
再一摸额头,热度不低。
“回二小姐,中午就已经请过太医了,说是发热,吃两副药就好了。”倚沐给她递茶,被兰沁禾抬手拒了。
“您别担心,每年这个时候主子都会病两次,不过两三天又好了,没有大碍。”
“年年月月这么着病哪能行。”兰沁禾伸手,“把粥拿来,想必她又是一天没吃东西了。”
这话说到了倚沐心坎里,她立即把温好的粥递过来。
兰沁禾俯身,轻轻碰了碰妹妹的肩膀,柔声唤道,“酥酥,醒醒,醒醒吃了粥再睡。”
兰沁酥柳眉一皱,显然被人打搅了睡眠很不高兴。
她朦胧胧地睁眼,这会儿正难受着,一头青丝都被她自己折腾散了,微有凌乱地铺散在床榻上。散乱的乌发配着那张让人惊艳的脸,兰沁酥竟是连病着的时候,也还是妩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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