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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奴 (水怀珠)


  “名字。”女人重复。
  陈丑奴脚下微滞,走入山影深处,轻轻道:“泊如。”
  女人微微一笑:“恬淡无欲,自在安然,好名字。”
  蜻蛉、蛐蛐在草丛里吱吱低唱,陈丑奴问:“你呢?”
  “白玉。”女人的声音依旧冷冷的,像月下的湖水,流过陈丑奴耳廓,令他又有一种沉入水底的感觉。
  “‘清清白白’的‘白’,‘冰清玉洁’的‘玉’。”
  如梦如幻,似近又远。
  “明白吗?”女人挑唇,歪头,直勾勾看他的眼睛。
  陈丑奴跳下山径岔口,一间树影掩映的青瓦屋映入眼眸。
  “明白。”他点头,眼底映着那间青瓦屋。
  女人凝视着他眼里的倒影,趴在他宽厚的背上,笑了。
  幺婆婆发现陈丑奴这两天有些反常。
  相亲失败的第二天,幺婆婆就来了个大早,照旧拉着嗓门问陈丑奴缘由,陈丑奴把她截在院内,一面瞅白玉那屋,一面支支吾吾应付,幺婆婆把手中拐杖敲得“咚咚”响:“你就老实说,是不是嫌弃人家是个寡妇?”
  陈丑奴答:“不是。”
  幺婆婆又问:“那是不是嫌弃人家带着娃?”
  陈丑奴脑海里闪过何素兰后背那张肉团团的脸,答:“不是。”
  幺婆婆心急如焚:“那是什么呀?”
  陈丑奴不想再答,走进厨房去,给幺婆婆端了碗刚热好的鸡汤来,幺婆婆气势一收,乖溜溜地被陈丑奴牵到石桌前坐下,先行喝汤。
  喝完汤,陈丑奴托幺婆婆明日带些山药、黄芪和包伤用的纱布、金疮药来,幺婆婆一听,便感觉不对劲,连问缘由,陈丑奴只道自己进山狩猎,受了些外伤,没有提白玉之事。幺婆婆目不能视,又不曾进屋,故而不疑有他,一听他身上有伤,当下便把何寡妇抛之脑后,忙不迭下山给他采办去了。
  次日来,陈丑奴又托她买些蔬果,大半是他平日很少青睐的品种,幺婆婆心下开始起疑,却又被他一通混弄,没有深究。
  直到这日,陈丑奴提出要一套成年女子的衣服后,幺婆婆才恍然大悟,挥起拐杖朝他打去:“你这小兔崽子!你、你是不是把别人家的姑娘抢来了?!怪不得对人家素兰半点儿心也不上!混账啊你……”
  陈丑奴正在树荫底下刻碑,面对幺婆婆疾风骤雨似的一顿打,有些茫然无措,还是在边上歇凉的白玉幽幽地开了口,替他分辨:“婆婆,别打了,我不是他抢来的。”
  幺婆婆一震。
  午后的微风吹在成串下垂的槐树叶间,细碎的光斑在草地上摇曳,幺婆婆从那光上快步踏过,循声来到白玉跟前:“你……”
  白玉躺在一张藤摇椅上,看着面前伸手瞎摸的老太太,开口:“我叫白玉。”
  幺婆婆心乱如麻:“你、你真不是丑奴抓来的?你……是自愿的?”
  白玉:“……嗯。”
  幺婆婆又惊又喜,又喜又怕:“那、那你是从哪儿来的呀?”
  白玉想了想,抬头,望向被层层树叶割裂的天空,答:“天上掉下来的。”
  幺婆婆:“……”
  陈丑奴:“……”
  “这、这老天爷还真能掉媳妇?……”幺婆婆低头喃喃,难以置信,猛地伸手上前,想摸一摸白玉究竟是人是神,是神是鬼,熟料一抓就抓到了她大腿上的伤口。
  白玉轻嘶一声,陈丑奴立马放下手上锉刀,大步走来,把幺婆婆抱起,放到一边去。
  如搬一盆漏水的花。
  “她有伤。”陈丑奴向幺婆婆强调。
  幺婆婆反拽起他挪到一边,压低声儿:“老实交代,哪来的!”
  陈丑奴皱起眉头,偷偷看一眼白玉,再看幺婆婆,统一口径:“天上掉下来的。”
  幺婆婆:“……”
  幺婆婆被陈丑奴送走前,到底还是摸了白玉一把,触感温软,脉搏正常,虽仍无法确定是人是神,但至少不是什么魑魅魍魉,她心口大石落地,抓住陈丑奴:“你好福气啊!”
  藤摇椅上的白玉耷拉眼皮,默不作声地瞅老太太眉飞色舞地跟陈丑奴私语,一会儿“漂不漂亮”,一会儿“办了没有”,一会儿“悠着些,别吓坏人家”,一会儿“我这就给你俩采办去”……
  陈丑奴几乎是把她“搬”出去的。
  回头时,烈日从云天直射过来,刺得陈丑奴眯了下眼睛,他伸手挡在额前,走回老槐树下,把手一放,发现白玉又在直勾勾地看他。
  她的眼神总是这样直截,静默,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势若惊涛。
  陈丑奴在一簇枝桠下停住。
  “你……”他脸上有微微红晕,“别介意。”
  “介意什么?”白玉的眸光凝了一下,仍是直勾勾的。
  陈丑奴张口结舌,脸在烈日下越晒越红。
  白玉微笑,足尖在槐树干上轻轻一点,藤摇椅摇了起来。
  “你很缺媳妇?”
  陈丑奴蹙眉,沉默了会儿,走至树下,把刻到一半的石碑重新拿起来,道:“我年近三十,婆婆说,再不成家,村里人只会更怕我。”
  他说完,手上尖刀飞舞,埋头在青灰色的石碑上刻下一颗“柳”字,白玉欣赏着,问:“那你为什么不去娶那个何寡妇?”
  陈丑奴头也不抬:“我对她无意。”
  白玉微微扬眉,隔了会儿,又问:“那你对我有意吗?”
  陈丑奴手上一震。
  白玉虚眸。
  “我给你做媳妇,你要吗?”
  知了在篱笆底下的深草里鸣叫,藤摇椅在吱吱嘎嘎地响,白玉盯着男人半掩在乱发后的脸,她等这张脸重新红起来,重新滚烫起来,等这张脸的主人重新局促,沉默。
  陈丑奴确实脸红了,也确实沉默了,可在沉默之后,他抬起了头,径直迎上白玉的注视。
  “要。”
  白玉足尖又在槐树干上一点,固定住藤摇椅:“……”


第4章 相亲(四)
  夕阳西下,男人的影子被拉长,像一条沉默的河流,从白玉的脸上、身上流过。白玉伸脚抵着槐树,盯着男人的脸,脑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陈丑奴迎着她的眼神,他的脸还在红,还在烫,可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羞赧,局促,犹豫。
  他的眼睛让白玉想起受困在囚笼里的野兽。
  白玉收回视线,足尖用力一点,藤摇椅重新摇起来。
  嘎吱,嘎吱……
  陈丑奴喉头滚动,埋下头继续刻碑。他浓密漆黑的睫毛在微风里不住地颤抖。
  白玉兀自冥想,没有注意,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道:“那个何寡妇……是不是长得不好看?”
  陈丑奴的刀在沟槽里晃悠,心不在焉。
  “没仔细看。”
  白玉“噢”了声,又道:“那我好看吗?”
  陈丑奴的喉头又动了一下,白玉明显地听到“咕咚”一声。
  “好看。”陈丑奴侧过脸,向她扬了下唇。
  白玉愣住。
  暮色笼罩,光影柔软,男人坐在树荫间漏下的光影里,极短暂地笑了一下。
  白玉看到了他嘴角一刹而逝的酒窝。
  ***
  东屏村的周二爷,是白玉在陈丑奴这间院子里“见”到的第二个生人。也是除幺婆婆外,十里八乡最后一个敢亲临这间小院的人。
  他是陈丑奴与县城周记丧葬铺的中介人。
  周二爷来取陈丑奴刻了四天的那块墓碑。他不进院内来,只在院外山路口拉一嗓子,算是招呼,陈丑奴也不答应,把树下的石碑一抱,出院送去。两人几乎没有对话,一个交钱,一个交货,算是完成。
  白玉在老槐树下乘凉,能听见周二爷那匹骡子下山的达达声。
  陈丑奴回来时,手里有一串铜钱和一张纸条。
  白玉知道铜钱是工钱,纸条上面写的则是死人的生平、墓穴的风水。
  他又有碑要刻了。
  刻碑的第一步,是磨石。陈丑奴从东院石堆那挑出一块大小相宜的青石,拿风水尺把尺寸量好,用墨线弹过后,便开始忙活。槐树荫被白玉占着,他大抵是怕石灰扬到她,直接在院角开工,白玉躺在那张藤摇椅上,百无聊赖,只能欣赏他劳动时专注的姿态,以及慢慢被汗水浸湿的、肌肉紧绷的躯体。
  他的手脚真长,一截小臂,估计能抵白玉一整条胳膊,肤色是被长年累月的日照晒成的最原始、最健康的古铜色,握刀时,一条条蜿蜒的青筋突起,那种贲张的,甚至有些野蛮的力量,让白玉的眼眸发深。
  “你刻一块碑,挣多少钱?”白玉随口问。
  陈丑奴答:“一吊钱。”
  白玉点头,应该就是周二爷拿给他的那一串铜钱。
  “附近死人多吗?”白玉又问。
  陈丑奴一怔。
  白玉勾唇,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的生意好吗?”
  陈丑奴会意过来,正色道:“我能养活你的。”
  白玉:“……”
  他似怕白玉不信,突然放下手里的青石块,起身走进屋里去,出来时,手里便拿了刚才从周二爷那儿得来的一吊铜钱。
  他径直走过来,犹豫片刻,把白玉的小手拉起,将铜钱塞进去,塞完后,转身回到院角继续忙活,至始至终,一声未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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