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与灯火在黑暗里渐渐瞧不见了的乔稷的背影,邓公公重重叹了一口气。
厚重的殿门被推开,发出沉闷的失修之声,从门上落下的厚厚的灰呛着乔稷的鼻,让他咳嗽连连。
俨然这是一座已经废弃多年的宫殿,灰尘无处不在,蛛网更是随处可见。
然既是废弃多年之地,万万人之上的乔稷又怎会到此处来?
乔稷提着灯,在这死寂的废殿里慢慢踱了一圈,最后走到殿中东面案上一副未下完的棋盘前,停了下来。
视蒲团上的厚厚灰尘于不见,乔稷在棋盘一侧的蒲团上跪坐下身,将手中风灯的灯罩拿开,亲自点亮了案上的烛灯。
灯火映着棋盘,也映着每一颗棋子。
即便棋子被灰尘所覆,却仍看得出不管上棋盘上还是棋盒里,不管是黑子还是白子,无一不细腻油润!
这竟是一盘玉棋!每一颗棋子都完美无瑕的白玉及青玉,便是棋盘,亦是一块上好的黄玉雕磨而成!
乔稷用衣袖拂去棋盘上的灰,而后对着对面空空无人的位置出神。
良久良久,才听得他叹声道:“贵妃啊,你走之后,这后宫之中再也没有谁人能与朕对弈的了,朕……着实想念你。”
暗夜寂寂,唯闻他自己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宫殿里低低回荡。
乔稷兀自从自己面前的黑子棋盒里夹起棋子,落到棋盘上。
“贵妃,你说是不是你在天上看着他守着他,所以那孩子成了如此模样还有姑娘钟情于他愿嫁与他?”乔稷又拿起一枚黑子,却是看着棋盘迟迟没有落子,而是又将其放回了棋盒里。
“朕竟没有注意,这早已是一盘死棋。”乔稷笑着自嘲,而后抬手一挥,竟忽地掀翻了棋盘。
“啪啦啪啦——”棋子掉落在地,棋盘也翻到了他对面的另张蒲团上。
本是平静的他心口此刻起伏得厉害,他那双不失威严的眼里是烈烈燃烧的怒火。
过了许久,他才又冷静下来,看着散落了一地的玉棋,沉沉叹气道:“贵妃啊,从今往后,朕再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再听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事。”
夜,愈来愈深,亦愈来愈寒。
*
腊月十八,宜婚嫁。
乔越习惯了早起,不仅是因为这是他从军多年早已养成的习惯,也因为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十六不在身旁,他需要花掉大半日的时间来完成洗衣做饭的事情,做完这些,他还需要做别的事情。
今日他多淘了些米下锅,熬得比前些日子稍像话了些,不过还是冒着一股焦糊味。
他盛了两碗粥,拿了两双筷,放到了桌上。
只他自己一人,又为何要盛两碗粥备两双筷?
这儿除了他,还有谁?
只见他摸索着将筷子放好后,兀自客气道:“阁下盯着乔某已两个旬日,现年关已近,阁下若是不嫌弃,便喝了这一碗粥,早些归去为好。”
空无第二人的庖厨,他却是在与谁人说话?
莫不成他已成了一个傻子?
但看他面色如常,又怎会忽然之间成了傻子?
他当然不会是傻子。
因为本是无人的庖厨门外,忽地就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二九模样的女子,眉清目秀,玲珑娇俏,端的是楚腰卫鬓袅袅婷婷,玉貌花容。
不过本该俏生生一人儿,眉眼间却多了一股锐利,刀锋般的锐利。
她站在门外,冷冷盯着乔越。
乔越却是朝她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
女子走进庖厨来,却没有落座,更没有看桌上那冒着热气的粥一眼,她的全部神思都集中在乔越身上,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个腿不能动眼不视物的残废,而仍是那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你知道我盯了你两个旬日?”女子死死盯着他,心觉不可置信。
他明明已是一个身中了奇毒的残废,又如何还能察觉到她的存在!?
若非想要知道个究竟,她绝不会现身。
“乔某还知道此前数次到敝府来探乔某情况的也是阁下。”乔越面色如常,语气平静,“不过不曾想阁下是女儿身罢了。”
女子震惊更甚。
他双眼已瞎,她又更是在做男子装扮的同时服下了易声丸,他竟能在不过三两句话的短短时间内知晓她是女儿身!
不仅如此,他甚至知道她这并非第一次到平王府来!
这个男人……残了废了仍有如此敏锐的感知力与洞察力,可想而知从前的他究竟有多可怕!
难怪姜国如此忌惮他,非要他们薛家废了他不可。
女子深吸一口气,又问道:“那你可知我是何人?”
乔越却是微微摇头,依旧平静道:“不管阁下为何人,如今的乔某都奈何不了阁下,亦奈何不了任何人,更威胁不了任何人。”
即便他没有回答女子所问,但女子从他从容不迫的模样看,知晓他心中必然明了,不过是不想说罢了。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女子眼神更冷,声音也更冷。
“阁下若是想取乔某性命,又何须等到此时?”乔越语气淡淡,听不出丝毫喜怒,“况且,姜国以及薛家要的是乔某生不如死,又怎会轻易了结了乔某的性命,阁下说是也不是?”
明明是一个瞎子,却能看透所有事情。
女子睁大着眼打量着乔越,仿佛才是第一次见到他似的。
“你倒是个硬汉,能受得住我薛家的毒至今仍能忍着不去死。”女子看向乔越的眼神既有震惊,亦有敬佩。
难怪大哥怕他,二哥敬他。
不时来盯着他已经一年了,她这还是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为何大哥会怕他而二哥会敬他。
乔越放在腿上的双手则是在这时蓦地轻轻一颤。
当真如他所想,她乃薛家的人,幸而这两月她不在,否则温姑娘为他解毒一事便被知晓了。
“我叫薛清婉。”女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乔越,倨傲道,“我盯着你,是要看你究竟能撑到何时。”
薛清婉说完,这才垂眸看一眼桌上他成给她的那碗粥。
糊得难看。
她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乔越则是把这碗粥拿到自己面前来,一并吃了。
军中粮食金贵,他早已养成丁点不浪费的习惯。
他吃着熬糊了的粥时在想,或许,只有温姑娘不嫌弃他做的东西。
当乔越放下碗筷时,他隐约听得有人在他府中扬声大唤。
“敕旨到——”
第040章 赐婚
“门下平王乔越怀瑾握瑜温氏长女含玉蕙心纨质二人天造地设故赐良缘永结为好主者施行”
圣上敕旨到平王府里已足够乔越诧异,这番听罢敕旨上的内容,他已震惊得久久都忘了将深躬下的腰身直起。
这、他、温姑娘……父皇他……
“王爷,接旨哪。”宣旨的宦官瞅着乔越久久没有反应,不由轻声提醒他道。
乔越此才回过神,将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敬道:“叩谢皇恩。”
此宦官许是此来之前受了什么人的叮嘱,非但没有对乔越冷眼相待,反是笑盈盈地将书着敕旨的绢黄纸恭敬地交到乔越手里,不忘恭贺他道:“奴才恭喜王爷。”
“有劳公公了。”乔越客气道。
“那奴才便回宫复命了。”
“身有不便,不便相送,公公慢走。”
宦官离开后,乔越停在冰冷的庭院里,手抓着敕旨,良久不动。
未曾离开的薛清婉站在他寝居外转角处看着他,眉心微拧。
圣上赐婚,他怎的还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温家长女?会是什么样的人?会愿意嫁给而今的他?
他还真是总能引起她的兴致。
乔越足在院中怔了两刻钟,才见得他将手中敕旨猛地于手心抓紧,尔后急急转动椅轮,到屋中扯了一领斗篷后往府门方向去。
邓公公这番正从国公府宣旨出来,方才在平王府宣旨的宦官已然在国公府外等着他,见着他当即行了礼。
上了马车,邓公公这才问这宦官道:“可有照杂家的吩咐好声好语待着了?”
“公公吩咐,奴才不敢不遵。”
“嗯,这就成。”
邓公公说完,重重叹了一口气。
明明是一个好孩子,造孽,造孽啊……!唉!
*
温含玉是好不容易拦住了要揍邓公公一顿还要揣着圣旨进宫找皇上理论的老国公。
“乔稷那老小子是脑壳坏了还是被驴给踢伤了!?竟然要把我乖含玉许配给阿执那要死不活的死小子!?”
“仗着自己是皇帝就这么偏袒自己儿子!?你儿子是皇子,我乖含玉难道就不是宝贝了!?让我乖含玉嫁过去守活寡吗!?”
“乔稷老小子你还出尔反尔了!明明答应了老夫让我乖含玉给乔晖那臭小子做侧妃的!老夫都没开口要那太子妃位呢!你竟敢就这么欺辱老夫!?”
“老夫跟你爷爷打江山的时候你娘都还见影儿呢!当真欺负我温怀义老了吗!”
“真是气煞老夫也!什么狗屁敕旨!含玉你把那张破绢拿来,老夫撕了它!”
“含玉你别拦着我!我这就进宫找乔稷老小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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