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却摇了摇头,“这个不确定。”
小太子措辞委婉,“王秀颜偷放秦家军入府不得,竟自己赶去追拦陈世踪迹,却被她阻碍。她带着刀,王小姐情急之下或许会一时失手,但此前她已受了伤。”
“谁也不知道给她致命一刀的会是谁,毕竟最后刀握着她自己手里。”小太子说,“也许是被人抛下心灰意冷,也自知罪无可恕,畏罪身亡了吧。”
此事盖棺而定,然而事有是非曲直,人有远近亲疏,况且她是一个包藏祸心的探子,王秀颜确实大郢的王家小姐,远近一眼便知。
一个异族人,死了便死了,就算埋在大郢的土地上,也少不得有人踩上一脚,再骂一句——死有余辜!
“陈世身上还不仅如此,”小太子又说,“他的探花之名,也是不符其实。他买通了考官,泄了题,不然以他的真才实学,连殿试都入不了。”
“也不知今朝的恩科受了什么诅咒,”他苦笑了一下,“前三甲竟一个都留不下。”
陈世是卖官鬻爵,以蛇鼠之道忝列探花,齐岸十六岁的榜眼,却留在边疆不肯回来,秦深更是肩负职责,就算高中状元也不会常流京中,因此他连职位都不曾领过。
如此看来,恩科之列,说一句命运多舛也无异议。
长宁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小太子却从头到尾不曾提起番邦夺粮之事,说完京中最近的异动,又找了些无伤大雅的轶事趣闻讲给她听。
“安儿,”长宁突然开口叫他,小太子便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他静静地看着长宁,无悲无喜,长宁却盖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说得嗓子都哑了,歇一歇吧。”
小太子闭上眼睛,睫毛在长宁手心一扫,他没有再说话。
“皇兄呢,”长宁柔声问,“我有事要见他。”
小太子眼睛一抖,却还是没吭声。长宁便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了。
长宁叫人进来伺候太子躺下,直到亲眼看着他盖上被子闭上眼睛,长宁才离开。虽然她知道他没睡,虽然小太子也知道自己装睡并不成功。
毕竟谁睡觉时眼眶还会红呢?
长宁径直去了皇上和百官商讨要事的书房,门口守着的人见她似是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伸手拦她,长宁已进了书房。
皇上静坐在书案前,案上摆着一份文书,他只是盯着它,似是在思考,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那模样和长宁在军营中见过的秦将军一模一样。
第58章
“皇兄, ”长宁既没行礼也没问好, 她几步走在案前, 没有低头看案上的文书写了什么, 只看着皇上沉声问,“你在看什么?”
你们都在看什么?是否与我有关,又为何都不肯告诉我?会是我猜的那件事情吗?长宁冷冷地想道。
皇上看到她愣了一下,很快又回过神来,他面上泛起一个疲惫的笑,却温和说道,“长宁怎么回得这么早, 我还以为你会在途中游玩几天,等京中这乌烟瘴气的混乱落下再回来。”
“混乱的不仅是京中,”长宁看着他的眼睛道,“塞外也并不安定。”
“大郢的粮食被抢走了一半,我在那条船上看到了一个人。”长宁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缓了缓,慢慢地说道,“他在船上向我行了一礼。长宁下了定论, ”他认得我。”
皇上脸上的笑意顿住了。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他为什么会认得我?”长宁轻声说,“或者说, 我有什么价值值得他认识我。”
“皇兄,你们都在瞒着我什么?”
长宁不再开口,屋里剩下一片静谧, 皇上忍不住掐了掐鼻梁,他叹了口气,展开桌面上的文书给她看,上面写满了蝇头小楷,恭敬有礼,措辞文雅。
“他们想要进京觐见,派四皇子出使,态度很谦卑,保证绝不越雷霆一步,自愿进京前卸甲去弩,只带着进奉给大郢的贺礼入京,希望朝廷能够允准。”
“他们倒是好大的心胸。”长宁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措辞虽然委婉,但是意图表达得很清楚——想要进京,想要看看大郢最繁华的样子。
“可不是吗。”皇上苦笑一声。
“他们准备了什么贺礼?”长宁问。
“裘皮千件,良驹一千八百匹,”他顿了一下道,“粮食十万石。”
十万石的粮食是从何而来的,众人心知肚明,这是拐着弯地在打大郢的脸呢。
可是就算现在有人要拿粮食来打大郢的脸,大郢也要忍着,还要主动把脸伸过去,谁让大郢被人攥住的命脉呢。
长宁没作声,她指头摁着这份文书,并没有对这份文书的真假产生任何怀疑,毕竟加盖了官印还呈到皇上的书案上的文书,谁也没胆子作假,她只是——
长宁手指一错,文书立刻在书案上滑了一下,皇上飞快地把这份文书端端正正地放回去,头痛道,“长宁,你把这弄乱了,回头该找不到了。”
长宁没作声,她对皇兄说的话恍若未闻,只坚定地推着这份文书到了一边,露出底下,他们真正想要隐藏的东西来。
***
长宁是看着秦深的病痊愈了才离开的,可是秦深那日巡营归来,当天夜里就又起了热。热度不高,但是断断续续的没完没了,就好像长宁走了,也把秦深全身的精气神都带走了。
他入了夜躺下便昏昏沉沉的,睡不着,也醒不来,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眼前又黑茫茫的,就像是被封在了棺材里埋在地下,不见天日,又毫无温度。
他一夜睡了醒醒了睡,浑浑噩噩到天光乍破,隔着一层帷帐的晨光并不清晰,他看到榻前坐着一个人影,看不真切,他恍恍惚惚地唤道,“长宁。”
“长宁。”皇上唤她,捏着这份折子不退让,也不让她打开,冷冰冰地道,“家国大事,不是你该擅自窥探的,你一个女儿家,归京后不去母后膝下请安,不去长嫂面前问好,擅闯书房,你知道该当何罪吗?!”
“我知道。”长宁死盯着折子,胸口起伏毫不退让道,“等出了这道门,皇兄想怎么罚都行,可是现在,我想要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长宁。”皇上不忍,“有时候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可我想知道。”长宁决绝道。
皇上深叹一口气,终是松了手。长宁未必毫无所觉,只是他们都在逼着她自欺欺人罢了。长宁才是最清醒,最坚定,最仁厚的人。
可是,命运从不会厚待每一个人。
长宁手指微微颤抖,她缓缓地打开折子,却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叫道,“秦深。”
“阿深。”坐在秦深榻前的秦将军身形晃了晃,沉沉地叫了秦深一声,却是用着他幼时亲昵的称呼唤他。
秦深挣扎着睁开又干又涩的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他褪去了声音里的温柔的眷恋,恭敬地叫了一声父亲。
父子俩之间一坐一卧,气氛却不见温馨,两人相顾无言,沉默半饷,终是秦深先开了口,“父亲找我可有要事?”
秦将军手里拿着一封家书,信上是秦夫人娟秀的字迹,家书底下却垫着一份文书。
秦将军珍惜地把家书上每一个褶皱都展平整,细细地压在手下。他沉默不语的时候气势骇人,可是看着家书的模样却温柔得不似杀伐决断的将军。
就算是杀伐决绝的将军,内心也住着一个俊秀的人啊。可是秦深的人呢?
他长叹了一口气,一直挺拔的脊背佝偻着,瞬间便老去了十岁。不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将士,而是如同天下所有的父亲一般,会忧心,也会心疼。
他看着秦深消瘦下去的脸颊和无神的双眼,心下不忍,但还是要逼着他面对。他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秦深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却没接那封温柔的家书,而是把底下的文书抽了出来。
远隔千里之外,秦深和长宁同时打开了写着同样东西的文书。
命运从不厚待每人,悬在他们头上的刀,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秦深平静地看完合上,交还给秦将军。他面容沉静,眼神清明,父子俩相对而坐,此时竟是如出一辙的刚毅冷硬。
秦深低下头,呕出了一口血。
***
长宁冷静地看完,合上文书,规规矩矩地放回原处,压在了另一封折子下。
“此事皇兄打算如何处置?”她沉着地开口问。
皇上看着她的眼神心疼极了,他握着长宁冰凉到止不住颤抖的手,放轻了声音安慰她,“别怕,我不会送你离开大郢的。”
长宁惨然一笑,“大郢长公主长宁,年十八,姿态华贵,性温婉,敏好学,博学广记,谦和。我朝尊主言,蛮夷苦寒,不得教化,祈求大郢施仁善,寓教愚民,今以千裘千骑食万石为脩,万望垂怜。”
“他们这是在逼我们呢,”长宁喃喃道,“他们这是在逼我们。”
“大郢长公主长宁,”皇上重复了一遍,又叫她,“长宁,”突然一顿,笑了,“长宁啊长宁,世人这样叫了你这许多年,你便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他说道,“顾家的子孙计入族谱的名字,可从来都不是封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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